说话的是云织,比他大三岁,是他的师父付青玉捡回来的弃婴。因为她没有修道的根骨,就自愿照料他们师徒二人的起居,宫墨言就是被她一手带大的。
本来半阖着眼睛的宫墨言终于有了些反应,但还是一副走神的样子,半晌才答一句:“师父大概是去除作恶的灵兽,也差不多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云织道:“真人回来之后,知道您大仇得报,肯定也很高兴的。”
云织口中的大仇得报指的是他捉回苏恒的事情。但苏恒被他关了好几天,旁人都以为他在动用私刑去折磨苏恒,只有宫墨言自己知道,除了第一天夜里带回苏恒时,他被苏恒身上的情欲痕迹刺激到,狠狠要了苏恒几回,其余几天根本就没有对苏恒怎样,反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甚至这两天苏恒不吃饭,他还去看过一回,却被苏恒骂了一通赶出来。他知道苏恒为什么发火,他是不喜欢自己拿锁链锁着他。
可是宫墨言没办法,不锁着苏恒,他就心慌得厉害。
云织一向心思敏锐,又是和宫墨言自小一起长大的,再了解他不过,自然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就想着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她还没说出什么,宫墨言就阖上了眼睛,用手肘支起额头,艳红的衣袖滑落到肘间,露出手臂上许多可怖的疤痕。
云织大惊,她知道宫墨言的体质特殊,即使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也是不过一日就可痊愈,现在既然还有疤,肯定是不久前刚划的。凭他的本事,有谁能伤到他呢?
云织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攥住了宫墨言的衣袖,眼睛里沁满泪水:“小言。”
她用了很久之前对宫墨言的称呼,宫墨言不由怔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听她接着说:“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有什么痛苦的事,可以跟姊姊说啊,姊姊无用,帮不得你什么。但是你说了就会舒心一点,用不着,用不着在自己身上划刀。你疼的时候,姊姊也会疼的。”
宫墨言这才知道是自己手臂上的疤被发现了,他这样其实不是一两次了,从他差点被苏恒害死之后,就滋生出满心的恨意,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但即使那么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梦到苏恒温柔地对他笑,眼睛里都是光,就像他很久之前望着苏盛的那样,然后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就会鼓噪起来,像是要跳出胸膛。
醒来之后,满室凉寂,为了不做梦,他干脆不再睡觉,面无表情地枯坐一夜又一夜,坚持不过几天,就又怀念起梦里鲜活的苏恒。爱和恨,两种矛盾的情绪几乎把他逼疯,好几次他都陷入完全妖化的境地,失去意识。
后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每想起苏恒一次,就在手臂上划一刀,或者在腿上,心口上。
这些苏恒永远不会知道。
可笑的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在苏恒和宋蔺大婚的时候去找他,再是虞渊攻破宋府的时候,然后就是现在,他从沈翳那里吧苏恒抢了回来。想把苏恒绑在身边的冲动,即使他在自己身上划再多刀也无用。
“说了也不会舒心的。”半晌后,他才回答云织的话,眼底平静无波:“我确实有很痛苦的事,那件事是我心头上的一根刺,哪怕是这根刺拔掉了,也永远都会留下一个血窟窿。”更何况种下这根刺的人不仅不想拔掉它,还一直想着法子让这根刺种得更深。
宫墨言慢慢放平了手臂,用衣袖重新覆住疤痕。
“这件事不要告诉师父。”
“那您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了。”云织是真的很心疼。
宫墨言道:“姊姊,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做出错误的事。”刚才他在手臂上割了许多刀,就是因为想苏恒的事想得心里烦闷,又不舍得拿苏恒出气,只好折磨自己。
本来心硬如铁,可他看见云织眼里的泪光,还是敷衍道:“罢了,我答应你。那你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师父。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云织应了,留宫墨言一个人在房间里。
可宫墨言心绪依旧不平,瞳仁阵阵泛红,竟呈妖化之势,连银蛟都不受他控制地跑出来,亲昵地蹭他的手。宫墨言一手挥开,本想拿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再划几刀,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记起了方才对云织的承诺,只得丢了刀,烦躁地砸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面沉如水。
可心里的焦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转化成了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冲动,情欲、色欲、施暴欲和恨意绞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宫墨言忽然发现,自己极其渴望见到苏恒。
犹豫再三,他还是朝着苏恒的方向而去。
……
近日焚血城里谣言四起,皆言城主宫墨言得了一个绝色的美人,极为宠爱,日日流连于床榻之间,不问城中事务。市井之间都在好奇那美人究竟是何等风情,城主本来就已是世间少有的倾城之貌,庸脂俗粉岂能入他的眼。
那美人定然是他们一辈子也不能看上一眼的绝顶尤物。
付青玉偶然间听见城中居民谈起这桩风流艳事,倒是吃了一惊,他确实耳闻宫墨言掳来了他在林麓书院里的那位害他的师兄。但他以为宫墨言是想报仇,当初宫墨言被凌木草逼得差点魂飞魄散,妖丹也遭了剧创,若不是他事先在宫墨言身上设了一个阵法,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他多次询问才了解了事情始末,竟是那苏家大公子苏恒哄骗了单纯懵懂的宫墨言,想要斩妖立功,莫说宫墨言对苏恒是恨之入骨,就连他也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宫墨言说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他早就去找苏恒血债血偿了。眼看着往日天真活泼的宫墨言一日比一日阴郁消瘦,就如同有一把钢刀在刮着付青玉的脊椎骨、割着他的心头肉,让他疼痛难忍。
每每在修行时想到此事,他都要把舌头咬得出血,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走火入魔。
他一向性格温吞,从未生过嗔怨,却偏偏要有人来动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苏恒前几日被宫墨言抓来,宫墨言把他藏到了自己的卧房里,他一直在外办事,尚未来得及去见。现在怎么传出了这种荒唐的事情?宫墨言和那苏恒怎么会有那种关系?他们难道……
一定、一定是谣言。
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付青玉的眼神还是黯了一瞬,他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还是向城主府的方向去了。他御剑而行,片刻就到了宫墨言住的小院,收起剑,他抚了抚身上的微尘,推开了他卧房的门。
付青玉和宫墨言关系比平常师徒要亲近得多,进对方的屋子根本不用敲门。往日这时候宫墨言都是在修行,今日这偌大的房间里一眼望去却见不到人影,付青玉以为他不在,刚想退出去,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啜泣声从内间传来,猫儿一样。
那声音顿时让付青玉止住了脚步,他的手指按在了门框上,慢慢收紧。
慢慢地,声音更大了一些,也更加清晰,那是个很好听的细弱嗓音,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那啜泣声实在引人遐想,更别说那掺杂在其间若有似无的呻吟,甜得像极了糖丝,直把人溺死在蜜罐里。
他们在干什么?付青玉抿紧了唇,脸色发白。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一眼是不是宫墨言,就听见了宫墨言的声音,那少年冷冽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可那话,却不像是宫墨言平日能说出口的。“别夹那么紧,我拿不出来了。你就那么下贱?下面这张小嘴真是什么都要往里面吃,之前我不在的那么多天,你住在宋府,怕是吃了不少野男人的东西吧?宋蔺把你喂饱了吗?”
被这样淫辱调戏,另一个人的声音就带了咬牙切齿的恨意,但因为含着哭腔,说出来的话还是绵软的。“你要弄就弄,别说这些没用的。突然过来按着我就操,你是禽兽吗?随时都能发情强奸别人?”
静了一会儿,宫墨言冰冷不近人情的声音就再次响起,这次说得更加难听:“贱人,欠操的贱人。”
“宫墨言!”
“现在别喊,还是留些力气,待会儿有你喊的时候。”
付青玉的脸涨得通红,他从未经过人事,更没有听过这种床笫之间的淫亵荤话,忽然听到自己的小徒弟说这种话,总觉得不真实。但他确实说了,而且是和那个苏恒说的,他为什么要和苏恒做这种事?
付青玉羞耻尴尬之际,又生出一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恨意和怒意来,这怒意逼迫着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几步,皂靴踩在地面上,他刻意弄出了动静,依宫墨言的耳力,绝对可以听到。
果然里面一番动静,是在收拾那不堪场面,随后宫墨言警惕开口:“谁!滚出来!”
付青玉佯作无事地走进去里间,看见床榻上被褥凌乱,里面紧紧裹着一个人,裹得密不透风,那人面向床榻里面,没有转过头,付青玉就只看见了一缕乌檀般的长发搭在水红色的被褥缎面上,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