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一怔,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却不知是何缘由。
宋蔺最是了解苏恒的喜恶,知道现在他对楚星漠只是隐约的好感,远远谈不上喜欢,像苏恒这样感情迟钝的人,只要严防死守,让他再也不见楚星漠,也就会慢慢淡了。可宋蔺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不舒服,连带着神色也冷峻了许多,没有再看苏恒,沉默着起身整理衣摆和袖口,最后留下了一句话:“珍宝阁有许多小玩意,我记得你很喜欢收集这些宝贝,现在你是宋府的少夫人,那些都是你的了。想拿便拿吧。”
苏恒心里一动:“你既知道,那当初为何从来没送过我?”
他倒是经常送苏祁,比如那把玄铁剑。
宋蔺道:“我没送过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每一次送你东西的时候,你是不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当然不知道我送了些什么。旁的不说,前几日我给你雕的玉,你不就给摔了?”
苏恒不知如何反驳,竟然生出些窘迫之意,于是开始催他离开:“你快走吧,不是还有事情。这都耽误好多工夫了。”
宋蔺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清冷的神色,却带着些许无奈,估计确实有些急事,没时间和苏恒再纠缠,匆忙离开。他前脚刚走,外面就有人敲门,苏恒问了是谁,那人却不说话,苏恒有些不耐烦,打开房门,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面容俊美,不笑也有三分风流,正是许久不见的沈翳。方才宋蔺还说不许他见他。
苏恒白皙的指尖扣在红漆的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有几分艳丽的冷意。“你怎么到这来了?”时间这样巧,宋蔺前脚刚走他就来了,说不定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你一直在?没想到沈公子还有偷听的癖好。”
沈翳看着他的目光同往常一样揶揄肆意,此时竟还有些炙热,像是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不舍得让他远离,又谨慎地观望,不肯轻易接近。半晌,他也勾了勾唇角,笑意却很隐晦:“别紧张,我也没听到多少,正好听到宋蔺说不许你见我和楚星漠。”
苏恒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刚想询问,沈翳就伸出手指绕了绕他鬓间凌乱的一缕发丝,凑过来去闻那香气,嘴里不正经地道:“奇怪了……不过一些时日未见,我怎么还有些想你了。可惜,你现在已经嫁给别人了,倒是便宜了宋蔺。”说着,语气里竟然带了些不忿:“他哪里有我好?当初你还不如答应随我回沈府,我不知会如何疼你宠你……”
苏恒没有推开他,语调却冷下来:“然后等你腻了,再被你一脚踢开?到时候世人都知道我是你沈公子玩烂了的破鞋,我会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而对你沈公子来说,这不过是你风流史上不轻不重的一笔。我凭什么这么蠢?你当真是比宋蔺还要异想天开。”
闻言,沈翳不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朗声而笑:“果然是我喜欢的美人,倒是很了解我。再说,你哪里蠢了,你把宋蔺玩弄于股掌,勾得他神魂颠倒,现下你说什么怕是他都会应了你,说起来也是可怜,他不知道,美人恩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消受的。”片刻后,沈翳的笑意不减,眼里却有着极深的颜色,对苏恒道:“所以,你没有对宋蔺动心吧,你只是想让他爱上你,然后报复他。”
苏恒静静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翳道:“跟我说实话,我还会帮你,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去做,就像之前你算计宫墨言的时候一样。这个交易难道不划算?”
“我永远不会对他动心。”苏恒自下而上用眼尾余光瞥了他一眼,姿态有些柔媚,他知道沈翳喜欢他这副模样。“倒是你,为什么想帮我?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可很不划算,难道你……”
沈翳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恒一眼,只那一眼,就看破了苏恒刻意引诱的小动作:“你别装傻,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讨好你吗?说起来,你这些天一走,我忽然发现,比起要你的身子,我好像更想要你的心。我想让你爱上我,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
语气笃定。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极富侵略性地盯住苏恒,带着男性的霸道和占有欲,仿佛势在必得。对沈翳这样的人来说,让苏恒这样骄矜的美人爱上他,是一种极大的乐趣,让他愿意花很多心思去玩这个游戏。更何况,他是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苏恒的心被其他人得到。
苏恒被他盯住,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顿时心如擂鼓,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反应过来后,苏恒又觉得好笑:“你这话哄小姑娘还差不多,难道以为我会被你唬住?宋蔺再不好,我嫁给他,至少没有那些男男女女的龌龊事来腌臜我的眼睛,惹我心烦。你又想要我的心,又不想舍弃你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不是个笑话吗?”他不愿意把话题扯得这么远,就说了正事:“对了,你可知宫墨言在我昨日的喜宴上出现?他为什么没有死?连凌木草都奈何不了他吗?”
沈翳似乎有些惊诧,沉吟片刻,也正了神色:“我只知昨日有人闹事,倒不知是宫墨言。按理说,只要是妖,就绝对会被凌木草封印,你又亲自刺破了他的心脏,怎么还会有存活的可能?除非他不是纯种的妖。说来也奇怪,我一直想知道,他是如何遮掩他身上的妖气的?那么多修为高深的大能,都没有识破过他的真面目,宫墨言必有高人指点,你和他关系那么亲密,他难道不曾对你透露?”
苏恒道:“大概是他师父,不知用了些什么法子压制他的妖力。难道正是因为他妖力本就被压制,凌木草才没能完全发挥功效?”苏恒有些懊恼,为何当初自己不能再考虑周全一些,若是早和沈翳透露这些,怕是宫墨言也不会侥幸捡回一条命,看他昨日那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这里,苏恒就有些烦躁。
沈翳劝他:“总有其他办法的,再说,我会在宋府待一段时日,宫墨言要是来了,我也会帮你应付一二。”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苏恒抬眼看去,就见到苏祁出现在拐角处。他原本神色虽然阴郁,但还算平静,可在他看见苏恒和沈翳站在一起亲昵地说着话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恒,昨日你才和宋蔺成婚,现在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和别的男人……”苏祁顿了一下,苏恒看他的神色,似乎是想说“偷情”两个字,但他终究说不出难听话,也想着给苏恒留面子,只是紧紧蹙着眉头:“苏家虽然没了,但你也需注意举止,休要给已亡的苏家蒙羞。兄长。”
苏恒感受到了苏祁话里提到苏家时的苍凉意味,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沈翳笑着瞥了一眼苏祁:“怎么?我和苏恒清清白白的,你何必想得如此龌龊。”
苏祁自然懒得与他争辩:“你自己心里明白。”然后目光沉沉地盯着苏恒。
苏恒被他看得心里一阵烦闷,无心再应付沈翳,便对沈翳随口扯了个理由,想把他支走,所幸沈翳一向知情识趣,和他相处总不会太累。待沈翳离开之后,苏祁就捉住苏恒的手腕,把他带进屋里,关上了门。“你这脖子上都是什么,那么多吻痕就不知道遮一下吗?让沈翳那种轻浮的公子哥看到,难道不会多想吗?”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苏恒看着他,慢慢勾起唇角:“沈翳提都没提,倒是你,我和宋蔺昨晚洞房花烛夜,有这种痕迹不是很正常吗?你在心烦什么?”
苏祁像是被戳到了什么隐秘的痛处,反应激烈:“我没有!”
苏恒眼里带了些深意:“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正常一点!”
苏祁似乎正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端起手边的一杯茶就要喝,苏恒就看着他喝下去,然后道:“那是我喝过的。”
苏祁动作一顿,把茶盏放下,脸上却带了些绯红的颜色。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和宋蔺……你究竟怎么想的?是宋家和魔教勾结,灭了苏家满门,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难道不应该卧薪尝胆,伺机报仇吗?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看你被宋蔺勾住了魂,什么都给忘了,连苏家也不管不顾了。你之前算计我,不就是怕我和你抢苏家吗?如今我可没见你对苏家有什么情分。”
苏恒也坐下,重新拿了一个杯子为自己倒茶,烟雾袅袅中,他的眉眼显得艳丽又清冷,抬眼看苏祁的时候,瞳仁漆黑如同古井。苏祁莫名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昨日做的梦,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他房间里的床下会莫名其妙地出现男子之间的春宫图,他不过随便看了几眼,却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尽是苏恒柔腻的肌肤、云雾一般的乌发,湿漉漉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海棠春睡般的媚意。可是苏恒明明是他兄长,他对他有尊敬爱戴,后来又有恨意,怎么会起了这种心思?
简直荒唐至极!
更别提苏祁清晨醒来时看见自己亵裤被某些东西弄脏,是何等的羞惭。他一直心神不宁,下床的时候险些跌倒,昨晚随手扔开的春宫图又正好被他看到,翻开的书页是两个男子交颈缠绵的姿态,那副荒唐姿态和昨晚的梦境惊人的相似,苏祁像是眼睛被烫到了一样,慌忙移开视线,闭着眼捡起那春宫图扔到了床底,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鼓噪的心跳。而脸上已经烧得通红。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当时他是如何自厌,那个不该有的梦与他素来的礼教完全相悖,简直是有违伦常。苏祁只好安慰自己是一时糊涂,大概他是到了娶妻的年纪,而周围又没有他真正心仪的姑娘,而即使有姑娘,谁又能比得上苏恒的倾城绝色?他那么好看,一时色迷心窍也是正常的。
苏恒在旁边看苏祁的面色变幻了好几遭,自然不知苏祁在想些什么,只有些不耐烦地回答苏祁的话:“我自有打算,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苏家只剩我们两个,难道我就要管你的死活吗?你少管我的事,我也不会管你,你愿意在宋家待着就待着吧,怕是你想走也走不了。”
苏祁消瘦的下巴绷紧。
“你就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弟弟?”
“少说这种可笑的话。难不成你现在还想和我攀关系吗?你千万别告诉我,即使我当初陷害了你,你还是不记恨我,把我当成你敬爱的兄长。你自己信这种话吗?别犯贱了。”
苏恒嗤笑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料到苏祁突然发难,站起身来,伸手打翻了茶盏,细瓷的杯子落到地上立刻碎裂。热茶洒了苏恒一身,虽然茶温不至于烫伤他,但是胸前的衣服全都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紧。苏恒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抬起纤长浓密的睫毛,自下而上缓慢而阴鸷地盯着他。
而苏祁却好像完全没有得罪了苏恒的自觉,神色有些呆滞地盯着苏恒胸前某一处,苏恒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自己胸前艳红的两点颤颤挺立着,透过湿透的轻薄衣衫,半遮半掩,越发显得引人采撷。
苏恒心头立即燃起怒火,不由分说打了苏祁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得都歪向一侧,声音清脆,立刻让苏祁回过神来。不及苏恒逼问他在看什么,他就转身快步离开了,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苏恒身上都湿了,自然不方便去追他,只有咬着牙咽下这口气。
……
直到一个时辰后宋蔺回来,苏恒脸色都还带着未消散的怒意,他这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把别人对他的坏记得很牢,他以为苏祁看他那个地方是在羞辱他,这段时间屈居人下、被人当女人一样用的屈辱羞耻感一时全部涌上心头,于是气得咬牙切齿。想找人去把苏祁带过来好好教训,却被告知苏祁不见踪影,苏恒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摔了屋里许多东西,下人侍立在门外,全都吓得两股战战。
宋蔺在门外见苏恒这副气愤的样子,就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问道:“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门外的丫鬟小厮都是在宋府待了多年的,何曾见过冷心冷情的宋蔺如此亲近别人,互相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却不敢说话,只把头垂得更低,偷偷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