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幸灾乐祸,遏制不住自己充满恶意的想法。
而那叔父瞥了一眼苏恒,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不会自己走吗?婚事都还没办,真当自己是娇贵的宋家少夫人了?宋蔺,你看你母亲找的是什么人!半点也不懂事!我早说要解除婚约,你和你母亲却都不准,你母亲一介内宅妇人,见识短浅也就罢了,你还跟着胡闹!长老们和叔父们自小的教导你都忘了不成?看大长老这次会怎么罚你!还不快去祠堂!”
宋蔺淡淡应了一声,苏恒被他抱得那么紧,本来还有些喘不过气,可忽然惊讶地发现宋蔺整个身子铁一样僵硬,这当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电光火石间,苏恒立刻福至心灵,原本他还担心找不到宋蔺的弱点,毕竟宋蔺一直以来,除了苏祁和他的旧疾“阎罗”,没有什么弱点是显露与人前的。太过完美,总让苏恒挫败生恨,而如今,他终于发现了宋蔺冷硬外表下的软肋。
宋家造就了如今冷心冷情,实力强大到变态的宋蔺,自然也可以毁了他,不是吗?
在封赏大会结束后的这几天内,苏恒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真心的微笑。
……
祠堂摆着无数灵位,檀香萦绕,肃穆沉静。
大长老端坐在首位,周围站立着数名前辈,皆是宋家之人,脸上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漠淡然,和宋蔺的气质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宋蔺此时,正跪在他们面前,脊梁骨挺拔如松,又像是宁折不弯的竹。
难言的寂静后,大长老忽然发话:“宋蔺,我一直很看好你,你也一直做得很好。当初我让你和虞渊合作,虞渊提的条件,我让你全部答应,你也肯了。我当时就说,一个苏恒,虞渊肯要,给他便是,和苏恒解除婚约后,我自然会为你寻来更好的,你当时答应得很好,可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宋蔺的声音不大,可掷地有声,道:“我现在又不想答应了。”
大长老一笑:“你想反抗宋家的决定?宋蔺,我原以为你没有这么蠢。你的所有都是宋家教出来的,你能不知道宋家会怎么对待不听话的人?”
宋蔺静了一瞬,大长老以为他是畏惧。
可宋蔺却忽然抬头,森寒的目光缓缓扫过祠堂站立着的每一个人,直到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后,才冷冷道:“宋家的这些规矩,我看早该改了。”
众人一阵骚动,大长老伸手示意安静,待那隐约的议论声平息,他就微笑着摇了摇头:“宋蔺,说话前要三思,我早就教过你。”
“我何止三思?”宋蔺神色冷峻,语气镇定自若:“各位叔父和长老让我接管宋家之前,教的第一件事,不就是谨慎?今日前来,不为请罪,我不过是要表明态度,我娶苏恒这件事,即使是诸位长辈们也拦不住。”
刚才带宋蔺来的那名叔父冷哼一声道:“你还当我们是你的长辈?宋蔺,我们既然能将你扶上家主之位,自然也能把你拉下来。你当真以为我们非你不可?还是你认为自己羽翼渐丰,已经足够与我们抗衡?做事之前,还是好好想想忤逆的下场,你爹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一个二个,怎么就都学不会教训!”
提到宋蔺的父亲,宋蔺的神情陡然冰冷起来,看向那人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又像是锋利的坚冰,带着阴冷气息。明明宋蔺年纪尚小,可是那气势着实凌人,竟让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诸位长老们都心里惴惴不安。
大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恕难,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提它做什么?我看宋蔺很好。年轻人嘛,一时儿女情长,沉迷温柔乡,也是很正常的事。虞渊若是有本事,自然会抢走苏恒,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但看宋蔺自己怎么办,若是他让宋家陷入危难之中,那他这个家主不做也罢。”
宋蔺沉沉盯着他,默不作声。
大长老话头一转,和蔼里透出些严厉来:“但是,这次我忍了你,你却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你还记得家法如何吧?倒不知,你如今还肯不肯受了。”
宋蔺闻言没有半刻犹豫,唤了一名小厮进来,取来紫藤鞭,大长老看了自己身边人一眼,那人自然意会,上前握住鞭柄,笑意不恭道:“不好意思了,大公子,这也是大长老的吩咐。有得罪的地方,您且包涵。”
宋蔺简短道:“少废话。”
大长老眼神示意,那人就挥动紫藤鞭,紫色流光一闪,带着凌厉寒意,打在宋蔺的皮肉上,发出沉闷声响,瞬间就皮开肉绽。宋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打的不是他一样,整个人沉默着跪在那里,敛目凝神,看起来仿佛顺从无比。可没有任何人觉得宋蔺是屈服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如同一条绷紧的弦,神情冰冷如同冰雕,毫不动容。
随着一鞭一鞭落到宋蔺身上,大长老适时开口:“明明当初让你答应把苏恒送给虞渊时,你也没有不愿意,如今又是为何就非他不可了?宋蔺,即使这件事我愿意掀过去,你也该好好想想,身为上位者,怎能如此任性反复?”
宋蔺自然不会回答他。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毁了与苏盛,也就是虞渊的约定,他明知道虞渊会因此发疯,紧咬着宋家不放,可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抢走了苏恒。
他明明当初是舍得的,哪怕他一直将苏恒视为妻子,可那和切实的眼前利益比起来,孰轻孰重实在太清楚,宋蔺这样薄情到极致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把自己的私情放在第一位的。但他后来为什么又忽然不舍得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发现苏恒和宫墨言搞在一起的时候,竟一时不知如何消解那种出奇愤怒的心情吧。苏恒究竟对宫墨言有没有那么一点感情,他不清楚,但他只明白一件事,如果苏恒和虞渊欢爱,是因为虞渊对他下了什么蛊,但他在宫墨言身下如此顺从,可什么理由都没有,他就是想和他上床。
当时的愤怒,简直让他五脏俱焚,更无所适从。
所以对苏恒说那些难听话,想看苏恒哪怕露出一点羞耻的样子,毕竟他还是他的未婚夫君,他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他就当真那么下贱、人尽可夫?
可苏恒不在意他的想法。
从不在意。
紫藤鞭一鞭一鞭持续落到宋蔺身上,剧烈的疼痛中,宋蔺抿紧嘴唇,额头上细密的一层汗渐渐凝结成水滴,顺着苍白的肌肤滑下,隐入深色的衣襟里。宋蔺忽然想到,他如今为了娶到苏恒,违逆宋家族中长辈,换来满身的伤,此番即使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而苏恒那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会心疼他吗?
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事情,宋蔺缓缓阖上眼皮,垂着睫羽的样子冷漠无比。
……
此时的苏恒因为股间酸痛,只能趴在床上,平心静气地用灵力行遍全身经脉,滋养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宋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苏恒冷冷笑了一下,却不知他去请罪,是怎么请的罪,最好他的族中长辈们狠狠惩戒他一番,打个半死不活才好。但是千万不要不小心把宋蔺给弄死了,他欠他那么多,平白死了多可惜,总要好好折磨一番的。
苏恒正想着宋蔺,宋蔺就进了房门,墨发微湿披在肩上,只松松用发带系着,浑身带着潮湿气息,显然刚沐浴过。可即便如此,苏恒还是在宋蔺刚进门时就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他闻不惯这味道,厌恶地皱了眉,抬头便看见宋蔺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虽然同样俊美,可总归有些瘆人。苏恒知道他受伤,心里畅快不少,幸灾乐祸道:“怎么?你被那些老东西教训了?活该!我早说你自大又任性,迟早要被收拾。”
宋蔺没有看他,自顾在桌旁坐下,也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这可真不像他,平日苏恒若是说上一句难听的,宋蔺就恨不得说得比他难听百倍千倍,在这方面,苏恒从来没占过便宜,实在是宋蔺的话太戳人痛处。今日他却异常沉默,苏恒有些意外,然后就看见宋蔺自己伸手想要为自己斟一杯茶,可指尖颤抖,竟连茶盏都端不起来。
苏恒何曾见过宋蔺这副狼狈模样,立刻抓住机会讥讽道:“怎么?你不是在别人面前都傲气得很?有本事在那些老东西面前也耍耍威风啊,怎么被打成这样?你还能动吗?该不会半死不活了吧,不用猜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强撑着。”
宋蔺淡淡道:“你很欢喜?”
苏恒一怔,但还是毫不犹豫答道:“你难道还觉得我会心疼你受伤?宋蔺,我们都不自欺欺人,你是怎么对我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还没有你说得那么下贱。倒是你,你还有心思关心我是不是欢喜,不如多费心想想怎么保住你在宋家的地位。或者你就把我放走,解除婚约。”
“做梦。”宋蔺执拗地尝试了许久,终于端起了茶盏,饮了一口冷茶,然后开口:“你以为我受伤是因为我怕那些人?”
“难道不是?”
宋蔺的眼珠淡漠漆黑,像极了深不见底的古井深潭,却并不解释,只带着寒意道:“我不和死人计较这些,在我眼里,他们本来就活不长了。现在让他们随便笑话。”自始至终,他受罚都是给大长老一个人做戏看罢了,不然他怎会相信他没有生出二心?
宋蔺重重放下茶盏,没有控制好力道,茶水洒到了刚换的白色衣衫上,苏恒冷眼看着宋蔺的动作,眼底不知是嘲讽还是厌恶。
宋蔺又道:“你好生准备,下月出嫁。”
苏恒带着尖锐恶意开口:“我嫁你?你现在连个茶都不能倒,不是已经被打得瘫了吧?难道要我嫁给一个残废吗?”
宋蔺的目光带上了如有实质的冰冷寒意:“苏恒,不要觉得我脾气很好。”
苏恒微笑,眼底却是一片阴郁:“我哪敢?你给的教训,我可时刻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