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玉被宫墨言惨烈阴鸷的视线盯得浑身发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也就没能及时解释。又因为太紧张慌乱,他的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腰间的剑,这动作落到宫墨言的眼里,自然更加刺激了他本就绷紧的弦。
宫墨言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对苏恒的担心压过了一切,他连面前是他最尊敬的师父都不记得了,嘶声喝了一句:“你把他怎么样了?谁让你伤他的!”
他顾不上去看付青玉的神色,径直闯入苏恒的房间,跌跌撞撞地往里间跑去,一迭声地唤着苏恒的名字。
苏恒刚送走一个付青玉,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宫墨言,他皱眉看过去,本想呵斥他大呼小叫,却被他脸上的泪水惊得把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宫墨言见到他,如同溺水之人见到浮木,立刻扑上来拽住他的手:“你,你没死,那受伤没有?”他把苏恒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见他什么事都没有,胸口那股憋闷的浊气才缓缓吐出来,面色苍白得好像小死了一回。等重新吸入空气的时候,才发现方才因为屏住呼吸太久,疼痛渗及五脏六腑。
宫墨言的眼泪还是落个不停,却不是因为胸腔的疼痛,而是因为太过后怕:“太好了,你没事,哥哥,你把我吓死了。”
“哭什么?”看见他狼狈的哭相,苏恒心脏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戳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温和。
“没事,没事。”宫墨言吻住他的唇,苦涩的泪水在两人唇舌间化开,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结束了这个吻。“哥哥,你在屋里好好待着,我出去一下。”
宫墨言是去和付青玉道歉,可付青玉倚在花圃的水源旁,面色沉静地洗着自己手上的血,迟迟不答话。半晌后,待到两人肩头都堆满了飞花,付青玉才起身,宫墨言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了块干巾擦拭手上的水。“师父,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了。”
付青玉抬头,视线从宫墨言的肩头越过,看见苏恒正懒懒地倚在房门口,见他望过来,就对他勾出一个艳丽的笑容,满是恶意。
“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付青玉终于说了一句话。
宫墨言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一事:“师父,你为什么忽然想到来找苏恒?”
付青玉下意识地避开了宫墨言的问题,而是解开腰间的琉璃瓶递给他:“银蛟被我关起来了,它咬伤了府里的人,刚才又想攻击苏恒,你好好管教。”宫墨言觉得付青玉的态度很奇怪,等他离开后,又回去问苏恒:“方才我师父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没想到苏恒也是含糊其辞:“但是刚才我这里痒,所以脱衣服揉了几下,被他看到了,有些丢人。”苏恒引着宫墨言的手,按在自己比普通男子要柔软一些的胸脯上,“都怪你昨天咬的,又不是还没断奶,今天不许再吃了。”
放在平日,宫墨言肯定被勾引得早就扑上去了,可今天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记得之前师父就提过好几次要来见你,我都敷衍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自己来了,而且特地选了我不在的时候。”
师父他,是不是对苏恒太关心了一些?
他越想越怀疑,怕付青玉对苏恒怎样,于是夜晚有事离开的时候,悄悄在苏恒的房间设了个隐蔽的窃听符,一式两份,另一份放在他那里,可以随时听到苏恒房里的动静。
他在府外处理一些城中杂务,时不时注意一下苏恒,他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异常。
他放下悬着的心,暗怪自己多想,刚想销毁窃听符,却忽然听到那边苏恒的一声冷笑:“你果然又来了。”
付青玉回去之后,还是觉得很多事情没有跟苏恒说清楚,自己落荒而逃,实在太不稳重。好歹他虚长这些年轻人许多岁,处理事情不能也拖泥带水,所以他看见宫墨言出了府,立刻就又来找了苏恒,想要把话说清楚。
“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你今天跟我承认了,你不喜欢宫墨言,不喜欢的话,谁也不能强求。但你为什么要骗他?他现在以为你们两情相悦,不知道如何欢喜,你这样哄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想能从他手上逃出去。”
“他对你很好,以后只会对你更好。”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苏恒道:“我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个入清越宗修行的内门弟子的名额,过段时间就能和三洲内天赋最高的修士一起听学、修习、切磋,再过几年,若我得成大道,全天下的人都会景仰我,尊我为真人。”
到时候他就能证明自己,他从来不比宋蔺差,也不会再有任何人看不起他。
“如果你修道只是为了追逐权势名利,那你的道心就不纯,永远不能找寻真正的道。”付青玉静静道:“但这是你的事情,我没资格置喙。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会被困在这里,都是有前因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当初你不该招惹宫墨言,在哄骗他爱上你之后,还想要牺牲他来成就你的大道,现在你又想让宫墨言再经历一次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你不觉得残忍吗?”
“没人能教我不该做什么。你是宫墨言的师父,不是我的,既然你不想我背叛宫墨言,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话,不如去找他,劝他杀了我,或者你直接杀了我。”苏恒道:“你不想看到我再伤害他吧,我只要留在他身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对我的喜欢,都会变成我的筹码。或者,你想不想看看,在我和你之间,他会选择谁?”
付青玉面色发白,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已经看明白了。
“有他在,谁都不能杀你。”
“那你说,我能不能杀他呢?不杀了他,我怎么逃出去?”
“你敢!”付青玉厉声斥了一句,可他心里却是无措的,他知道宫墨言对苏恒完全不设防,如果苏恒想杀了他,确实太简单了。
“不杀他也行,”苏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样,你帮我逃出去吧,然后把我送到沈翳那里,这里是南州和越州的交界,也算是沈家的势力范围。把我送出去之后,你就骗他,说我是被沈翳抢走的,那时候我差不多就到了清越宗,宫墨言一辈子都不会见到我,他会一直以为我爱他。就像你期望的那样,他不会再体会被爱人背叛的痛苦,也许过一段时间,也就会把我忘了,而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至于你,我离开宫墨言,估计最欢喜的就是你。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过了许久,付青玉才闷声道:“过段时间我找个由头把他支出去,到时候你想走想留,不会有人管你。”
苏恒终于露出这段时间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苏恒,我最后有一句话想问你。”付青玉还是忍不住说:“当初你是真心实意想杀宫墨言,直到如今,你都从来没有后悔过吗?”
他不相信有人能无情至此,毕竟人非草木,可苏恒这样,分明是毫无悔改之意。
“从未后悔。”苏恒淡道:“谁让他是妖呢?我不杀他,自然也有别人杀他,倒不如死在我手里。”
……
夜里苏恒熟睡的时候,忽然被人绑住了手腕,他惊惶地睁眼,看见是面无表情的宫墨言。他衣衫整齐,倒是苏恒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扒了个干净,整个人浑身赤裸地躺在清冷的月光里,如同献祭一般。
“你干什么?”他嗅到了浓重的酒味,其间掺杂着一缕草木的粗粝香气,苏恒震惊地瞪着他:“你疯了?你不是不能喝酒吗?还有,你用什么绑的我?”
宫墨言没有回答他,但他从床边又拿出了一根细长的藤蔓,梢头处还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是从院外的廊亭里新折下的。
苏恒还很迟钝,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想和上次一样把他绑起来操。刚想劝他不要胡来,宫墨言就抬起了手,以藤蔓作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胸膛上。
鞭尾扫过他的乳首,带来火燎般的刺痛,苏恒尖叫一声,浑身都颤抖起来。
“宫墨言!你到底要干什么!疼!”
这一鞭子辛辣至极,彻底把苏恒打醒,他终于意识到宫墨言急转直下的态度改变,在短暂的疑惑之后,他感到十足的羞耻,心里立刻升腾起滔天的怒意和恨意来,眼神里也不免带上了浓烈的杀意,如刀刃般逼向宫墨言。
可当他对上宫墨言森冷泛红的眼睛时,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该顺从,而不是忤逆。
被打散的花瓣落在苏恒的身上,一道红肿的鞭痕从他的肌肤上凸出来,破坏了那身体如绸的美感,却有一种诡异的艳丽。他赤裸白皙的身体仿佛是从玉脉里剖出来的美玉,实在引人征伐、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揉碎。
这个恶毒的美人还不知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戳穿,分明恨不得杀了面前这个对他施暴的男人,却还是在可怜兮兮地求饶:“为什么要打我,真的好疼。”
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多可怜、多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