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他现在才意识到,对于宫墨言来说,如果当时死了也许还会好过一点。既然没死,他给他的伤害就会一辈子存在,潜移默化间,把当初那个宫墨言磋磨殆尽,现在留在他心里的只是阴鸷、晦暗与猜忌,直至催生出病态的内心,他的想法如果剖给苏恒看,怕是会把他吓一跳,然后恐惧地远远逃开。

他这段时间只是表象上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伤痕是永远抚不平的。

面对这样的宫墨言,苏恒竟难得地生出些不忍来。

宫墨言吻了吻他,把他压在身下,清瘦的手指拉住苏恒的,掌心的细纹相贴合,十指紧扣,勃勃的心跳和喷薄而出的爱意都顺着相贴的肌肤传过去。

苏恒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忽地甩开了他的手。

也许是十指相扣这个动作太温柔了,竟然比生艳放恣的交媾还要让他难堪。

苏恒把宫墨言从他身上推下去,心慌意乱地岔开话头:“我最近在府里待着闷,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听说这里是焚血城,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当城主的呢。”

他来的时候是昏迷着的,完全不知道现在身处的焚血城是什么地方楚州、南州、越州的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他想逃出去,必须要知道这座城的具体方位。

“我是妖的事情,凡是修道之人都知道了,除了焚血城,我又能去哪里呢?”

他悄悄瞄着苏恒的脸色,试探着说:“我觉得哥哥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外面很乱,除了被朝廷的徭役赋税逼来的贫贱人家,就都是些朝廷通缉的凶犯,走歪门邪道的被逐出师门的散修,钻研奇技淫巧忘了自己是谁的痴人,也有几只和我一样的妖,都不是好相与的,你走在街上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抓走炼丹试药也不是不可能的。哥哥,我不是想关着你,但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那你陪我一起去?”

宫墨言其实就是不愿意苏恒出门,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恨不能揣在胸口里成日藏着,才不肯放他出去给别人看。但苏恒这么说,他只能言听计从:“好吧,我陪你,不过只能出去一小会儿。”

苏恒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金乌西沉时就由穿着便装的宫墨言陪着到了长街上,逛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在每一个摊位前都要驻足挑拣一番,却什么都不买。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么个美人看,宫墨言怄得要死,但还是劝不回苏恒。

“哥哥,你这样我很不开心,我们昨天说好的,就逛一会儿。”夜幕四合,远处渔灯点点,传来歌女旖旎的唱腔,被风吹散了,破碎地跌在尘里。苏恒用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侧耳去听女人的唱曲。唇畔露出一点沉醉的笑意,他平日里几乎不笑的,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姿态。

宫墨言隔着半扇银色的面具看着他,渐渐的,还是妥协了。

“那再逛一会儿好了,人多,哥哥不要走丢了。”

可苏恒要的就是走丢。

又驻足在一家卖面具的摊位前,宫墨言买了一个白色狐狸的面具给苏恒戴上。宽阔的长街上人流如织,苏恒凑在他耳畔说:“我想小解。”

“这里吗?”宫墨言怔住了。“要不然忍一忍,回去再……”

“这种事怎么忍?找一户人家借用……”

宫墨言起疑,眼神陡然阴鸷。“哥哥,你是不是骗我?你就是想逃!我就知道,你一向心狠手辣的,当初杀我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被我带回来的时候也牙尖嘴利地讽刺我,怎么忽然就改变态度了?说什么后悔,说什么心里有我,都是骗我罢了!我就是犯贱才会信你这种人的鬼话!”

见他发火,苏恒比他翻脸翻得还快,把脸上的面具摘下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宫墨言拽住了手腕,他厉声喝道:“放开我。”

宫墨言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心里一动,忙扳过他的脸,一眼就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皮。

像是绵密的针扎在了他的心上,又像是咽下了一颗未熟的青梅,他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忙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最好了,别跟我计较,是我不懂事。”

苏恒低垂着眼睛:“我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总是这般疑我,不如当初就别说原谅我,好彻底断了我的念头。这样逗弄我,难道很有意思吗?”

宫墨言被他几句话说得胸膛滚烫这又是苏恒一次隐晦的剖白了,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顾街上众人打量的视线,直接把苏恒拥入怀里。“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你了。其实我就是太怕了,这些日子你对我太好,我心惊胆战,看你有些要逃跑的苗头就慌了。是我患得患失了,我会改的。”

……

两人从卖面具的摊位离开后,人流很快又淹没了方才他们站立的空地。

从远处走来一名年轻男子,他身边簇拥着几个人和他交谈,他侧耳倾听着,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显得十分温和耐心。待经过一处面具摊位时,他却忽然停步,视线落在一个精致的彩绘面具上。

那是一张似人非人、似狐非狐的脸,绮丽秾艳,在眼角有一颗泪痣。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失踪很久了,很多人在找他,尤其是沈翳和虞渊,几乎把他们势力范围的每一处都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有得知他的消息。都说他是被宫墨言给掳走了,想想之前他对宫墨言做的事,也就能知道他将被如何报复折磨。

其实苏恒不过是赎自己的罪,可他却很不忍。

跟他并肩而行的好友见他走神,唤了他一声:“星漠,在看什么?”

“没什么。”楚星漠收回了视线:“俞执,我们方才说到哪了?你们发现了清越宗丢失的卷轴秘境的入口是吗?在哪里?”

“就在城外往西三十里。”

……

苏恒进了一户人家,由仆人领着去茅房,宫墨言要跟着,苏恒一个眼神就把他钉在原地:“我又不走远,你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别跟过来了,让人家笑话。”

一名小丫鬟捂嘴笑道:“两位公子是刚刚成婚吧,黏得如胶似漆的。”

宫墨言有些羞怯:“还,还没成婚呢。”

然后听话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苏恒走远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而另一边的苏恒刚离开宫墨言的视线,就掐住了前面仆人的脖子,按在墙上冷声逼问:“我问你,这里还是在楚州吗?”

那仆人面色惊惶:“是,是在南州和越州的交界。”

苏恒:“城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出了门,直接沿着外面那条街一直走,看见一家花楼的时候左拐,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西城门。”

“城门什么时候都开吗?”

他面色因缺氧涨得发红,苏恒放松了一些,他才喘着粗气答:“都开。”等苏恒收回手的时候,他已经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惊恐地瞪着苏恒,却不敢妄动。

苏恒终于甩开宫墨言问清了难得的一点信息,但他知道自己现在逃不掉,只要宫墨言下令封城,他甚至走不出这条街。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苏恒把那仆人打晕藏在柱子后面,然后原路返回,宫墨言等得既焦躁又疑心,几次想直接过去看看,但想到刚才的争吵,又怕苏恒生气。好不容易见苏恒的身影重又出现,仿佛是大旱的心田被灌溉了甘霖,他对苏恒本就少得可怜的戒备又消弭了许多,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哥哥,你回来了。”

“嗯,我们走吧。”他自然地牵住了宫墨言的手。

宫墨言心里不知如何欢喜,等回府后,他等不及回自己的院落,在一处假山旁就按着苏恒亲吻。借着月色,他撩起苏恒的衣袖,捧起他的手背,在那上面吮吸了无数个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