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塔抬手触摸裁剪布片上细密的刺绣针脚,绝非临时起意,也不是临期赶工,一针一线将诚恳祝福都缝进凤凰图腾中,正如林乐一自己所说,他天生会爱人,只是没多少施展的机会。
“你居然还会做衣服。”
“人偶相关的我什么都会。祭司大人,我也给你做身衣服吧,我现在知道你们部落的着装风格了,异域、极繁主义、闪石和藤编元素、布料很少。”林乐一找出皮尺,绕到梵塔背后拉直量肩,量颈长,牵起梵塔的手带他平举量手臂,然后从腰后递出皮尺一端,双臂环绕腰际,记下一个数字。
他从量尺变为从背后搂着梵塔的腰,下巴搭在梵塔肩头,抿着唇无声地笑。
“傻笑什么,量完了吗?”
“量完了,确诊超模。”林乐一轻啄一下他的耳根,蜻蜓点水吻过便立刻分开,“我觉得好幸福,哥哥。”
梵塔还没说什么,店外忽然一阵喧闹,大清早就有酒鬼闹事,在店门外大嚷大叫,林乐一笑容消失,收起皮尺,拿起门后的铁长棍一脸冷肃走出库房,见一群人吵吵嚷嚷闯进大堂,冯展诗把贵重摆设护在身后,大声与他们据理力争。
为首的是位富二代公子哥,喝多了酒,在堂中大喊“林玄一给老子滚出来”。
原来是吴少爷,林乐一认出熟悉的面孔,把铁棍靠墙放住。
“三个月后斗偶大会,这是……邀帖。”吴少爷将一信封拍在柜台上,“木芙蓉连冠三场,已经没有上场机会了,我等你今年的新偶。”
他醉眼朦胧,看见从库房走出来的人影像极了故人,撑到柜台前仔细端详林乐一的脸,笑道:“我当是谁,玄一家的小瘸子,你长、长这么大了。叫你哥出来接帖。”
“长兄去世,现在灵偶林家由我当家。”林乐一将邀帖收进柜台,“邀帖我接下了,斗偶大会我会带新偶赴约,以林家的名义。”
吴少爷扯起嘴角,笑得勉强:“你在灵协会露脸的事迹已经传开了,和海家独子对咒,让你装了个大的,没有你哥在背后指点,凭你个小瘸子能和海生光相提并论?让林玄一出来,我就知道他没死。”
“他死了,你要看尸检报告吗?”
“林玄一!”吴少爷扯着嗓门大喊,“三个月后斗偶大会!小瘸子丢的是我们两家的脸面!以后提起灵偶世家我们林吴两家还排不排得上号你自己掂量!”
林乐一迅速回头瞧一眼库房,见梵塔没出来,一把抬起陶瓷左手抓住吴少爷头发,猛地将他脑袋按在柜台上,俯身低声骂道:“小声点,我特么有客人。林玄一的烂手艺天天被你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受够了真的,告诉那帮老不死的,我会拿着新偶过去,别让我再多废一句话了,表哥。”
吴少爷被压得抬不起头,勉强歪着脸咬牙道:“反了你了!你口气大,小瘸子,你会做灵偶吗?做作业都费劲吧?今天我见不到林玄一,谁都别想出这个门。你们!给我砸!把林玄一最宝贝的偶都砸烂,我看他心不心疼,出不出来。”
吴少爷一声令下,身后的打手们便挥起棒子铲子,一棒朝立在最显眼门面位置的华丽人偶当头砸下,这具人偶标价最贵,冯展诗急了,反身飞踢踹开一个打手,自己挡到人偶身边,对方并不敢光天化日伤人,拿冯展诗没办法,只得改去砸其他便宜的。
小苗苗尖叫着跑进大堂,把喜欢的小人偶都划拉到自己怀里,梗着脖子瞪视这些坏人。打手们自然也不敢伤到小孩子,动起棍棒左右掣肘。
“住手,别难为我店员。”林乐一松开按着吴少爷脑袋的手,拿起手绢擦净指尖,突然俯身用力按下柜台上的算盘架。
人偶店四角各由一承重立柱支撑,每根立柱上都雕出一个壁龛,壁龛内摆放四具装扮各异的钢铁偶。
“与梅妻”捧梅枝着广袖云鹤流仙裳,“纫兰佩”遗世独立如空谷幽兰,指尖吊丝,丝连房梁引魂铃。
“竹篁里”抱墨色古琴低眉拨弦,“芳菊酒”发插秋菊,不羁仰靠,潇洒饮酒。
镇守人偶店的四君偶机关启动,各自从立柱壁龛内跳下。
四君偶从四角向中央逼近,吴少爷和打手们被包围在中心,惊惶打转。他不是没见过四君偶,但以前这四具人偶只是摆设而已,不会动。
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四君偶的衣裳都是自己亲手缝的,林玄一雕刻组装肢体,他们联手做成,每一个步骤吴少爷都参与过,最清楚四君偶原本由实心原木打造,安不了机关,做出来的目的是镇邪避祸,是镇店的摆件。
“他改的?”吴少爷诧异问道。
林乐一说:“我改的。”
“你……这可是辟邪神偶,我和你大哥熬了多少心头血才做成,你糟践它们干什么。”吴少爷气急败坏,气血上涌,捂着额头没站住,打了个趔趄,他不怀疑林乐一有那么两下三脚猫工夫,毕竟身上流着林家的血,天之骄子的基因再不济也能蹭上个一口半口,但他没学过,做灵偶修的是童子功,不是装个电机做个会动的娃娃就能大言不惭自称灵偶的,灵偶市场就是被这些假冒伪劣玩意搞坏的。
林乐一没有和他争辩,坐到椅上,端起檀香手串悠闲搓动。
吴少爷挥拳上前质问,忽感四肢迟滞,像黏了糖稀似的沉重,细看竟发现四肢腕子缠上了一股细丝,脖颈也缠了一股。
纫兰佩双手猛然拉紧,手中牵丝通过房梁上挂的无数引魂铃与吴少爷四肢相连,每一只引魂铃上都贴了一张黄表纸定身符,兰偶一动,引魂铃簌簌作响,吴少爷也跟着像牵丝木偶似的被摆布活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打手们急着来救自家少爷,却被另外三具人偶拦住,竹偶挥舞古琴,将离吴少爷最近的一个打手砸出三米之外。
林乐一不疾不徐起身,走到吴少爷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要出门买点东西,弄乱的地方就交给你收拾,辛苦了,表哥。”
“你小子!”吴少爷用力挣扎,不仅纹丝不动,还被牵引着拿起了墙角的扫帚簸箕,躬身扫地。
“冯姐,看着他们,不打扫完都甭想走。”林乐一拿起手串,往后门走去。
梵塔靠在库房门边看了半晌热闹,见林乐一端着少爷架子从身边潇洒走过,他笑出声,舒展了一下筋骨,跟着从后门出去。
林乐一才出后门就拉起梵塔的手,向后瞄一眼没人追上来,翘起唇角问他:“我就知道你肯定躲在哪儿看好戏,怎么样,帅吗。”
“差点意思。你应该先踹倒他,踩在他的胸口说话。”
“啊,那可是我大表哥,我妈那边的亲戚,不好吧。”林乐一想了想,“行,下次听你的。走,买旅行用品去。”
“斗偶大会,是什么级别的比赛?”
“是与人偶相关的行业里含金量最高的盛会,是世界级的比赛,这么说吧,诺贝尔人偶奖,你明白了吧。”
“几乎每具人偶都汇集了不止一位高手的心血,巨偶木芙蓉的胚子是林家祖传的巨偶钢铁胚,我设计了成品机动图,由我哥打磨外观并做咒,灵缝吴少爷和吴家大小姐制衣刺绣整整一年,内部运动机械零件由我打造拼装。”
“实际上巨偶本身也罢了,那把花纸伞才是制胜关键,那把伞叫“福寿千春”,钢筋铁骨,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我从设计到做成花了六个月,不过我中间还要上学,如果专心做会快很多。”
“你哥哥帮了你吗?”梵塔问。
“那么精细的结构他哪帮得上忙,别给我弄坏就谢天谢地了。他做咒是很强,做偶差远了,不过,缺少强咒辅助也是个问题,若是他还在的话……”
“灵偶的强度是什么决定的?”梵塔早就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
“取决于是否敛光、诅咒强度、装饰品属性、攻击逻辑(机械精度和武器)。”
“装饰品也能影响到强度?”
“当然能啊,有些自带效果的装饰品比诅咒还厉害,很多豪门会给斗偶大会投资,拿出一具用钞能力打造的灵偶,珠光宝气的,也相当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