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这样?陈医生,你会吹《莉莉玛莲》吗?”

这家伙真像吃了个复读机,有够执着的,安娜点了点头,说:“你给我一根香烟,我给你吹一曲《莉莉玛莲》。”

青年士兵把一盒香烟交到了她手里,有些雀跃,“陈医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能经常听到《莉莉玛莲》。”

安娜:“我的技术并不高明。”

最好的音乐老师已经死了,这个时代不需要美好的事物。

“没关系。”

安娜收好香烟,“好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口琴吹了起来。

士兵跟着她哼唱起来:“兵营的门前有一盏路灯,就在路灯下初次遇上意中人,我多么希望能再与她相见,亲密偎依在路灯下。?我爱莉莉.玛莲,我爱莉莉.玛莲……”

但这天晚上以后,安娜再也没有看见这张蠢蠢的面孔。他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猜测。

第0章我与我的太阳同在

直至医院里的护士提起自己的恋人和丈夫,安娜才猛然惊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费多尔和弗雷德里希了。一位年轻的护士问她:“陈医生,您有喜欢的人吗?”

安娜有些说不上来,她的心里悠着一股闷气,只能扯出一个笑容,敷衍回答:“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

“可能,嗯,我应该是喜欢的。”

其实护士也不理解什么叫“应该喜欢”

,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呀,那您应该与所爱之人在起,生命那么短暂,我们要把握住每一天的快乐。安娜无言以对,只能微笑点头。她感到一丝丝愧疚,同时又产生了一种茫然。那两张面孔,好像就此从她的生命里淡去,淡到好像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她甚至有一种荒唐的感觉:他们真的相爱过吗?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些亲密的肉体交欢,极尽缠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然而事实是,他们不过分开了几个月她偶尔还能收到弗雷德里希的信件,每一封都在催促她赶紧回到柏林。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居然还能知道她正在跟随哪个部队,并精准把信件投递到她手她说不清自己是在逃避什么,最后干脆把这些信都关到了一个抽屉里,再也没有拆封,只给他带去一些消息,告知过得很好,不要担心。她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偶尔会在夜间吸烟,她不喜欢这个气味,但这种东西能让她暂时忘掉一些烦恼。当然,她的脾气也是与日俱增。这天,门口的守卫冲了进来,告诉她:“陈医生,一个高级军官受了伤,在二楼20室,他需要您的治疗。安娜说:“伤到哪了?”

“腹部。”

让他们找埃里希。“不可以,那个军官点名要你。”

守卫仍是坚持,安娜一拍桌子,沉着脸,气势汹汹跑到了二楼,瑞门而入。许久未见的面孔立刻闯进了她的视线中,那头金色的头发像是沐浴着阳光的色泽,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深沉的爱意和温柔一如往昔。此外,还有一种无可奈何,仿佛在叹息,为什么她这个倒霉蛋又到了这里。他明明已经为她做了很多安排,但她的运气.…她可能是全天下最不幸运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应该如何让他安心?安娜有些愣住。费多尔张开双臂,向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安娜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他回抱得有点用力,让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不禁伸手推了推他。她说:“先处理你的伤口。费多尔松开了她安娜替他解开衣服,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伤口处理完后,安娜发现费多尔正在看着她或者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但她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她想,她可能是出了些问题,她需要调整好自己才能重新面对他。她说:“我还有其他事情,你先休息。”

男人先她一步把门关上,把她压在门板上,想要亲吻她安娜把头一偏,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她后知后觉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于是只好出声解释:“费多尔,我应该是太累了,给我些时间。”

他松开了她,眼中的笑意熄灭了,冰蓝色的眸子深沉似海,看着她一语不发,那种困惑和不安难以掩饰安娜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可能很伤心,但她是真的疲倦,疲倦到再难对他的这些情绪做出回应。

她就像是处在最幽暗的谷底,知道他的失落,他的压抑,他的绝望,但她真的没有办法顾及他的感受。

她尚且自顾不暇。

她说了声:“抱歉。”

就开门离开了。

往后几天,她都没有再走进这个病房。

这天轮到她夜间值班,完成一台手术后,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点上一根烟,慢慢抽着。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学会了这个。”

是费多尔。

安娜转身,倚着栏杆看他,没有被抓包的不安,表情很平静,两根手指夹着香烟,吐出一个烟圈。

她说:“也不是现在才学会,很早以前就会了。”

费多尔点了点头,那种拿着香烟的姿势,吐出烟圈的姿势,并非新手能做到。

“感觉如何?”

安娜想了想,“我还是更能接受女士香烟,这个尼古丁含量太大。”

男人从她的手指上接过这根香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这个能让你快乐吗?”

“可以吧。”

“但你讨厌香烟的气息。”

“有时候,它能让人暂时忘掉一些烦恼。”

费多尔跟着她倚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

“是的,香烟能让人暂时忘掉烦恼。我知道这个秘密,是在我十五岁那年,那时正值德国经济崩溃,我在思考我应该如何做,才能支撑起冯·赛克特家族。我时常感受到来自现实的压力,偶然间发现香烟的用处,感到很惊讶。但我认为这种用法需要克制。”

安娜被他抢了东西,又掏出一支烟重新点上。

费多尔的表情有些绷不住,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抢过来,抢过来以后他会面临什么麻烦。

安娜本来没有想笑的心情,可看见他纠结的表情,就有些忍不住,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

费多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很好笑吗?”

“哦,费多尔,你的表情,和我爸发现我抽烟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