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抚忙道。那截细白的手腕刚伸出来,他就担忧地立刻将两指指尖搭了上去,须臾便忍不住皱眉斥道,“太没轻重了!那白眼狼下手重,你就这么纵容着他?你究竟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不行老夫去给他说”

“钟老!”

裴钰哑声打断了他,“不必了,这事不麻烦您。要是有机会,您还是早点出宫去吧。”

钟抚并不知这两人间有着何等混乱不清的恩怨仇恨,也不清楚多年前的皇室纠葛。他与裴国公是旧友,也是极少知晓其幼子身体秘密的人。

裴钰从未对他说过旧事,是不想再有旁人卷入到这纷杂的、难以说清的仇怨之中。

然而钟抚游历江湖世间多年,对有些人和事已能一眼看透。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虽然不知晓先前对方忽然有孕还逃出宫来一事的来龙去脉,但看到那狼崽子着急寻找裴钰的模样,多少也猜出了点或真或假。

他没理裴钰的话,边开药方边道:“我开的药一定要按时吃!听到了没?不然这孩子你别想再要了!”

裴钰虚弱地礼貌对他道了声谢。

钟抚要离开时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该要找皇帝理论一番。如此想着刚踏出内室两步,迎面就撞上了元靖昭冷着脸进来,一把夺过他手中药方,“这药能治精神错乱?”

“什么精神错乱?” 3949463\制作txt

钟抚心里恼火不已,“他那是……”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皇帝扯着胳膊拽回了内室里,指向裴钰道,“你不如问问他方才把朕认成了谁?!”

“我管他把你认成谁了!认成猫认成狗或是认成猪都与老夫无关!既然你把我叫来了,作为一个医者,老夫得对我的病患负责!”

元靖昭态度很不好,钟抚听着更气,不顾礼数对着皇帝愤声道,“他怀着身孕呢!这胎息如今还未完全稳定下来,你就这么不知轻重地对他,你们孩子还想不想要了!”

“钟老”

裴钰下意识地动了动身,想制止钟抚口快之言。可还是晚了,锁被带动摩擦过床头栏杆发出了声清晰脆响。同时元靖昭阔步迈到床边,猝然掀开塌上人裹着的锦被,单手箍起他咽喉轻嗤道,“朕何时说过想要这个小怪物了?一个朕用来泄欲的玩物而已,有什么资格给朕孕育皇子?”

这话听得钟抚神色忽变,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说着他看向裴钰,那红痕遍布的脖颈处分明套了个银圈束缚着,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样,“令安?为何你从未与老夫说过……”

裴钰一直在竭力强撑着的理智几近崩溃,泪水迅速汹涌溢出并流下,低喃着道:“罪臣确实是没资格。”

“你知道就好。”

元靖昭满意地收回手,瞥了眼钟抚手中已揉得皱巴巴的药方,说:“那是安胎药吧?扔了吧,用不上。”

“老夫竟不知陛下是个如此恩将仇报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白眼狼!”

钟抚闻言攥紧掌心中纸张,愤愤不平地怒斥道,“当年他就不该救你!你就活该被你那同样废物的爹给处死!”

“枉令安为这大齐江山稳固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你们姓元的果然是没一个好东西!他第一个孩子因为你们没了,你还要害死他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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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说一下,后面虐受还有很多,没完(

21章 第二十一章

七岁生辰前夕,对元靖昭来说,堪称是一日从华贵舒适的温室掉入了灰暗地狱中。

沈家因密叛谋反被抄,父兄皆在狱中生死未知,沈府其余的人全被斩杀。迟迟等候不到皇帝对他们母子俩的处决旨意,沈湘月整个人憔悴忧心得厉害,元靖昭尚不知沈家发生了何等巨变,他被母妃抱在怀里,开心地憧憬着明日生辰。

然而他们没先等到元宏彦来,只等来了捧着毒酒的太监。

后面还紧跟着一个人正是裴钰。

九皇子拳打脚踢地哭喊着被拖出了殿外,沈湘月已认命不再反抗,平静地流着泪看向那瓶毒酒。眼见裴钰将人都支了出去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沈湘月缓缓跪在他面前,泪眼婆娑问:“我儿……”

“发配边关,充兵营。”裴钰轻声道。

“好、好。如此也好。”

沈湘月终于如释重负,“多谢你,令安。”

裴钰没应,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女人又忽地出声叫住了他,端起毒酒哼起了歌。莺鹂般的曲调婉转柔雅,却是在痛心诉说宫墙冷帝王薄情。沈尚书的嫡女,自小便拥有一副动听的嗓音,十六岁入宫为妃,盛享帝王恩宠长达近十年。

“……祝裴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完她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与此同时殿门突然被好不容易才挣脱束缚的元靖昭大力掀开,沈湘月嘴角涌出鲜血,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隔日,九皇子元靖昭便被皇帝下令贬至到边关军营,自此之后十余年再未回过京城。

他到边关的第六年,无意间听新来的兵卒们说起了当朝丞相裴钰,不过才二十六岁,竟已坐到了如此高位。表面看似是仕途一路平坦无阻,脚下可不知踩着多少条人命呢,而且据说还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

“救朕?你说他救朕?”

元靖昭不怒反笑,像是在听玩笑话一般,两指抬起裴钰瘦削的下巴尖俯视着那虚白汗湿的面容,漫不经心道:“一面之词,无证无据。倒不如丞相亲自来讲讲,你是如何救朕的?嗯?在那老东西耳边吹枕边风么?”

钟抚气得颤抖着胳膊抬起手指向皇帝正要张口开骂,却听元靖昭厉声喊了人进来,“带钟老回去,千万要好生伺候着。老人家年龄大了,可别出什么事。”

那小太监在远远看到龙床上的景象时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强行扶着钟抚离开此处。

裴钰仍将手按在鼓着的肚皮上,那孕育着胎息的宫腔内一阵一阵地微微收缩。用掌心紧贴上去,已能明显感觉到胎动频繁,可这次他的心里却没了初始的欣喜之意。

“丞相还真是忠心于我们大齐江山啊,到现在还心念着要为皇室传宗接代呢?”

视线落在那处隆起,元靖昭边说边屈膝跪上床。高大的身型随之覆过来,很有压迫型的将人逼到龙床一角,伸手揉捏上那两团丰软乳肉,心想起钟抚最后说的那句话,动作难免变得粗鲁起来,“那老东西早死了!你别想再给他生!要生也只能给……”

言语至此蓦然一顿,皇帝烦躁不已地触电般收回手,猛地翻身下了床。

像是有什么深藏的晦涩隐秘的心事被碰及显露出了一样,他再没回头去看床上的人便大步离去,路过那张折皱药方时还没忘将其带走。

要重查旧案不是件易事,处处受碍。当年审判的官员或是已逝去或是无故失踪得了无音讯。沈家确是犯了谋逆大罪,可那计划还未彻底成形就被有心人向皇帝提前告发。至于这告密之人,所有证据都无一不指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