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倚在褪色的拔步床边,指尖抚过床柱上斑驳的雕花。五年前她为盗取太后密信潜入此地,曾被倒刺扎穿掌心。此刻那些牡丹缠枝纹里,仍嵌着干涸的血痂:"这床榻倒是比龙椅结实,经了三场宫变还未散架。"
白芷的银簪挑开幔帐积灰,惊散一群栖息的夜蝠。腐朽的沉香从床板缝隙渗出,混着辛夷身上未愈的箭伤药味,织成一张陈旧的网。
烛火在漏雨的窗棂下摇晃。辛夷忽然扯开束腰,褪下半幅中衣。烛光顺着脊骨游走,映出十七道新旧伤疤最上方那道形如残月,是八岁那年的铁钩贯穿伤;腰际的蛇形灼痕,则与白芷腿环上的纹路严丝合扣。
“这道箭伤,是替你挡的。”她反手指向肩胛处的凹陷,“三年前醉红楼的毒箭,淬的可是你调的七月雪。”
白芷的指尖悬在疤痕上方,迟迟未落。她忽然咬破胭脂纸,朱砂混着雨水在掌心化开,就着烛光在辛夷背上勾画。唇膏扫过凸起的疤痕时,辛夷的肌肉微微震颤,似痛似痒。
“此处原该有朵并蒂莲。”白芷的呼吸扫过她后颈,“那年你替我挡箭,血浸透的帕子上......绣着这个。”
辛夷突然翻身将人按进锦褥,腐尘惊起如蝶:“女官大人记错了,那帕子早被萧珩的走狗烧成灰......”
床板突然发出异响。白芷的银簪卡在牡丹雕花蕊心,整张拔步床轰然塌陷。霉烂的锦褥下露出鎏金暗格,三百卷丹方裹着麝香扑面而来。最上方那卷帛书浸透紫黑血渍,赫然是先帝笔迹:“甲子年七月初七,取双生蛊主心头血三盅,佐以昭明嫡脉眉间砂......”
辛夷的剑尖挑起帛书,残页映出诡异图纹正是她后腰断月纹的拓印。白芷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在“昭明嫡脉”四字上,墨迹竟化作蛊虫四散:“原来我才是药引......”
檐角铜铃骤响。辛夷扯过褪色的喜被裹住白芷,在被面交颈鸳鸯的绣纹间摸到硬物半枚玉珏,与慈恩寺地宫那尊玉玺缺口完全契合。
五更天的雨浸透残荷。白芷蜷在辛夷怀中,指尖描摹她心口的断月纹:“你第一次闯进藏书阁那夜,也下着这样的雨。”
辛夷的唇蹭过她腕间蛊纹:“那时你装睡,睫毛颤得比现在还厉害。”
腐坏的床柱突然崩裂,露出夹层中的青铜匣。白芷的银簪插入锁孔时,匣中飘落半片胭脂笺正是母亲被废前夜,塞在她襁褓中的诀别书。笺上血字遇蛊血显形:“宁儿,床底青砖第九列第三块......”
辛夷徒手撬开砖石,铁盒中躺着一支断裂的金步摇。凤嘴里衔着的不是东珠,而是半颗丹药与先帝丹方中"长生蛊"的描述如出一辙。
晨雾漫过窗棂时,白芷将丹药碾碎在烛台。金粉混着蛊血凝成朱砂,被她点在自己眉间:“姨母求了一辈子的长生......不过是个笑话。”
辛夷忽然擒住她手腕,舌尖舔去那抹朱砂:“你可知这眉间砂......”余味在唇齿间炸开苦杏香,她瞳孔骤缩这正是当年昭明公主喂给她的解毒散味道。
残荷突然挺直茎秆,腐烂的花苞在雨中绽放。白芷腕间蛊纹游向辛夷心口,在断月纹上勾勒出完整的凤凰图腾。床底暗格深处,未烧尽的丹方突然自燃,灰烬拼出“宁安”二字正是白芷被抹去的本名。
黄金囚笼的栏杆上盘着九条毒蟒浮雕,蟒眼嵌的翡翠在烛火中泛着幽光。白芷的赤足踩过笼底镂刻的辛氏族徽,脚踝金铃撞出细碎清响每一声都精准卡在更漏滴落的间隙,宛如催命的符咒。
“陛下可知这笼子的妙处?”萧珩的蟒袍扫过笼外飘落的梨花瓣,指尖抚过笼顶垂落的玄铁链,“每一根金丝都淬了南疆的‘锁魂蛊’,你动一分情,蛊毒便蚀一寸骨。”
白芷的指尖抚过笼柱上的缠枝莲纹,忽然触到一处凹凸那是辛夷幼时刻下的“宁”字,被金水覆盖后只剩模糊轮廓。她故意将腕间银铃缠上金丝,铃芯的蛊虫粉簌簌而落:“萧大人这笼子,关得住雀鸟,却关不住风。”
夜风卷着带血的梨花瓣扑进笼中。辛夷跪在石阶下的阴影里,颈间驯兽项圈的倒刺扎入皮肉,血顺着银链滴成一道蜿蜒的溪。她的玄铁剑横呈在萧珩靴前,剑柄的狼首纹裂开一道细缝正是三年前白芷赠她时的模样。
“楼主仁慈,允你最后尽忠。”萧珩的靴尖碾碎一瓣梨花,花汁混着辛夷的血染红白玉阶,“斩断金笼锁链,本官便解了你的项圈。”
辛夷抬眸的刹那,白芷的银铃骤然炸响。金笼顶部的机关应声启动,三百枚淬毒金针暴雨般射向辛夷。她旋身挥剑,剑锋斩断锁链的瞬间,一枚金针穿透左肩正钉在当年为白芷挡箭的旧伤上。
“好个忠心的狗!”萧珩抚掌大笑,项圈银链突然收紧。辛夷的颈侧崩开血口,却仍死死攥住斩断的半截锁链。笼底机关轰然塌陷,白芷坠落的瞬间,辛夷用肩伤接住她,血浸透两人交叠的衣襟。
“疼吗?”白芷的指尖抚过项圈倒刺,将解蛊粉揉进辛夷的伤口。她的唇擦过项圈边缘,声音轻如梨瓣落地:“东南角第三根笼柱,刻着你阿姐的名字......”
辛夷突然暴起,染血的锁链缠住萧珩咽喉。笼顶垂落的金丝骤然绷直,每一根都勒入她血肉。白芷的银簪刺入自己心口,金蛊血顺着簪尾滴在金丝上,将毒蟒浮雕染成赤龙:“萧珩,你可知这笼子原是为谁造的?”
五更天的梨花卷着血腥气。白芷倚在残破的金笼边,掌心托着一枚未绽的梨花苞。辛夷的项圈裂开半寸,露出内层刻着的辛氏暗语正是当年昭明公主被困冷宫时留下的血书残篇。
“这笼子......原是先帝为囚我娘所铸......”白芷的指尖在金丝上游走,蛊血绘出完整的凤凰图腾,“金丝上的缠枝莲,是用我爹的脊骨熔的......”
萧珩的狂笑戛然而止。辛夷的剑尖挑起他下颌,项圈银链突然反向绞缠:“楼主可知,驯兽项圈里......”她扯开夹层,半枚玉玺裹着梨花坠地,“藏着真正的传国玉玺?”
晨光穿透笼顶的毒蟒浮雕,将辛夷的影子钉在地上。白芷拾起染血的梨花枝,蘸着两人的血在玉玺缺口处勾画。金笼突然自燃,青绿火焰中浮出昭明公主的虚影:“宁儿,记住这痛......”
辛夷的项圈应声而断,碎成三百片带血的银。她接住坠落的梨花瓣,花心处竟刻着微小的"宁安"二字。
金笼灰烬随风卷向梨树林,每片焦骨上都浮现出血色咒文。辛夷颈间的伤疤化作凰羽纹路,与白芷心口的凤首图腾严丝合扣,在朝阳下燃成不灭的业火。
双生
祭坛的青铜鼎吞吐着龙涎香雾,白芷跪坐在凤首箜篌前,指尖抚过二十三根冰弦。琴身镶嵌的翡翠凤眸泛着幽光,映出她冠冕下苍白的脸那是萧珩“精心”为她打造的祭天冠,金丝掐成的鸾鸟口中衔着蛊珠,稍一俯首便硌得后颈生疼。
“吉时到奏《清平乐》!”
司礼监的唱诵刺破晨雾。白芷的指甲刚触到第七弦,琴身突然震颤,弦丝如毒蛇般绞住她食指。血珠溅在凤首翡翠上,竟被瞬息吸尽,琴腹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铮!”
辛夷从乐师队列中暴起,匕首斩断三根琴弦。断裂的冰弦在空中绷直,反抽向她掌心,顷刻勒出交错的血痕。白芷的银簪突然脱手,钉入琴身凤喙,毒雾从琴箱喷涌而出。
辛夷旋身将白芷扑倒在地,毒弦擦过她耳际,削断一缕青丝。掌心勒出的血痕泛起青紫,与白芷腕间的蛊纹共振灼痛。萧珩的冷笑从祭坛顶端传来:“陛下可知,这箜篌的弦丝是用何物淬炼?”
白芷扯断袖口金线,缠住辛夷渗血的手:“苗疆金蚕蛊,混着昭明嫡脉的脐血。”她的指尖抚过琴身暗纹,触到一处凹陷那是辛夷幼时顽劣刻下的“宁”字,被金漆覆盖成缠枝莲纹。
毒雾中忽现幻象。辛夷望见昭明公主被按在箜篌前,琴弦勒入她十指,血顺着凤首滴入玉玺凹槽。白芷突然咬破舌尖,混着蛊血的唾沫喷向琴箱:“娘,宁儿替您奏完这曲!”
箜篌轰然炸裂,三百片翡翠如利刃四射。辛夷的剑鞘扫落毒刃,剑尖挑开琴腹夹层半卷血书飘落,字迹被蛊血浸得斑驳:“宁儿,箜篌二十三弦对应玉玺残片数,断弦处即藏宝地......”
白芷的银簪插入祭坛地砖,撬出的暗格里躺着一支玉髓笔。笔杆刻满辛氏暗语,笔尖却沾着干涸的朱砂正是昭明公主批阅奏折时所用。辛夷的掌心血突然沸腾,断弦勒出的纹路与玉玺缺口逐渐重合。
“小心!”
萧珩的袖箭破空而来。辛夷徒手接住箭矢,毒刃割破掌心,血滴在玉髓笔上竟浮出 獨 ? 家 ? 小 ? 説 ? 網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整 ? 理 ? 地图正是北狄王庭与苗疆炼蛊窟的暗道全图。
五更天的晨光刺穿毒雾。白芷立在残破的祭坛中央,二十三根断弦缠在腕间,宛如血色璎珞。辛夷的剑尖抵住萧珩咽喉,项圈银链却突然收紧那链环竟是用箜篌弦丝重铸,遇血即释放蛊毒。
“楼主可知,断弦之音最是诛心?”白芷忽然拨动腕间弦丝,清越的泛音震碎项圈。萧珩癫狂大笑间,祭坛地砖层层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三百具尸骸沉浮其中,心口皆刻着残缺的“宁”字。
辛夷的断剑刺入血池机关,池底升起青铜匣。匣中玉玺碎片嗡鸣不止,与她的断月纹共振出凤凰清啼。白芷的蛊血顺着弦丝滴入血池,将腐尸骸骨染成金红:“这血祭,该还给你们了!”
朝阳彻底升起时,祭坛只剩焦土。辛夷展开染血的袖角,断弦勒出的纹路已凝成凰羽图腾。白芷拾起半截焦黑的琴弦,弦芯金蚕丝上竟刻着微小的生辰八字与她被篡改的命格完全一致。
“萧珩至死不知......”她将琴弦缠上辛夷的手腕,“这箜篌本是娘亲送我的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