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嘴里那颗掉落牙的地方有个碍事的缺口,阿桃牢牢记得许怀义的嘱咐,一直忍着没有去舔。

李狗天天来这,翻肚皮打滚嘤嘤叫都用遍了,却怎么也逗不笑她。这教李狗自尊心大为受挫,渐渐地也都不爱来了。

没了李狗陪伴,阿桃自己独处时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一边怕师父出事,一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吓得自己心惊肉跳,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都没注意到,今日来送餐的是位面容陌生的老妇人。

老妇人后背微驼,发丝已近半白,身着下人衣服,姿态却不卑不亢,神情冷酷。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码放整齐。71 588}59%日更H“文

“在哭什么?”老妇人扭过头,问阿桃。语气全然不像一个下人。

“……我师父受伤了,我什么都做不了。”阿桃狠狠擦了下鼻子。

老妇人又问:“你师父是谁?”

阿桃红着眼睛回答了。

老妇人了然地颌首,将筷子递给阿桃,示意她吃点东西。

几小碟菜肴精致可口,正好能够一个小孩的饭量。

接过筷子,阿桃抬眼去打量这位陌生的老妇人。她模样五十有余,脸上皱纹痕迹并不浓重,美丽犹存,只是眉间和嘴角的沟壑颇深,衬得整个人更加疏离而冷漠。

老妇人表情冰冷,仍在抛出一些莫名的问题,言语之间的声调却是温和的。阿桃感觉出对方并无迫害自己的意思,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没答几句,阿桃大抵是因为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了,把老妇人当作某种发泄口,戒心不再,一边吃饭一边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全交代干净了。

孙英怜静静她说完听完,眉间挤出的褶皱舒缓开来。她惊讶于女孩小小年纪竟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仍是坚强无比。她细细消化完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心底叹道:“锁风刀”真当是爱憎分明、义勇双全的江湖豪杰,凤禾说得果真不错。

这老妇人即是“杜鹃双姥”之一的孙英怜。

前段时间事发突然,她急匆匆赶回家中,见到了驻留在那里的张知道。张知道派人悉心照顾秦凤禾,为她祛毒治伤,并肯定此举是许怀义联合魔教所为,频频悲叹这人竟连前辈家中收留的乞儿都不放过,真是凶残至极。

听完这些,她怒火中烧,本想直接随着张知道杀入魔教总坛,却因秦凤禾的挽留放弃了。

哪晓得,张知道带着一干誓要铲除魔教的正道豪杰离开靖乡的第二日,秦凤禾被毒哑的嗓子竟然痊愈了。

原来她是装作哑巴。

秦凤禾与她说,袭击自己的那人下手阴毒,但功夫不济,竟用孩子相要挟逼她就范,成功毒害她之后,却不灭口,实在教人生疑。秦凤禾通过与许怀义短暂的相处,对这个谦卑温和的后辈极有好感,心知这里定有猫腻,兴许和踯躅峰一事也有关联,这才假装哑巴,蒙混过去。没人会对一个又瞎又哑的老太太起疑。

只不过,她的眼睛因此真的失明了。

秦凤禾对张知道印象颇差,觉得这人生了一副滑舌,急功近利,一把年纪了还想多出风头,若是没人在背后指使着,她真觉得这人脑子里应可能欠缺点什么。

她可不愿自己的受伤成为迫害许怀义的借口。不仅如此,就算为了那几个失踪的孩子,她们二人也要追查到底。

张知道攻上总坛时那里几乎无人把守,于是他带着人顺理成章霸占了那片地方。不久后,孙英怜查出孩子们的踪迹同样指向魔教总坛所在的群山之中,这才明白自己差点着了张知道的计。

她们私下里又废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盘梅教分坛的位置。

孙英怜潜入涌泉山庄已有多日。她暗中打探了几番,这才知道许怀义早被魔教教主散去武功强留在身边当作禁脔。

思索出几个对策尚未实行,她忽然发现同时被禁足的还有个小女孩,便先试着从这里入了手,哪知她正巧是许怀义的徒弟。

阿桃自己叭叭说了一大堆,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老妇人:“你……是谁?”

“老身姓孙,叫什么不重要,是受人所托,救你和你师父出去的。”孙英怜如实答道。

“真的?!”

“我骗你做甚。”

小姑娘听完,欣喜乍然一收,神情还是将信将疑。

孙英怜道:“你还挺戒备,若仍不信,等见到你师父,就说是一位姓秦之人托我救你二人出去,他自然会明白。”

阿桃眨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底下还是一片湿润,心想师父或许真认得她。

“你师父服了化功丹,没有武功,救出前需先喂他吃下解药。”孙英怜道,“如果我没猜错,解药应当是保存在教主房间中,今夜他应当是在别处留宿,我就去那里……”

阿桃垂眸思索片刻,明白她所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赵筝的房间,奋勇道:“我熟悉那间屋子,可以把药偷出来。”

“当真?”孙英怜一愣,面带惊讶。

见阿桃模样坚定,孙英怜原本没有带上她一起行动的打算,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吃完饭好好歇息,寅时我再来找你。”她也想见识一下这小娃娃有什么能耐。

听到有望逃离这里,女孩欣喜不已,胃口大了不少。几碟菜被她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腮帮子被填得鼓鼓囊囊,在泪痕的映衬下有点滑稽可爱。

“还有,遇见难事哭可没用小姑娘,不想被人摆布于股掌的话,就反抗。”孙英怜抹干净阿桃脸颊上的湿痕,“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夜,孙英怜带着阿桃悄悄绕过巡逻人员。这时临近天亮,夜空极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守卫困倦懈怠的时刻。

楼外把守森严,还有独立围墙,小孩翻过去难如登天。

“解药应当是绿色丹丸,不要取错了。”孙英怜年逾五十,身法却丝毫不比年青人差,手臂抱住阿桃,轻松将她扔入墙内。

墙内“噗”一声,阿桃似乎是没站稳脚跟,摔了一跤。恰巧晚风刮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将动静遮掩住了。

心脏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喉咙,阿桃抿起嘴唇,大气不敢喘,明明内院已经没有守卫,却仍是不敢懈怠。她小心潜入赵筝的屋中,隐约看见桌案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结果走近刚拿起来就傻眼了。天色太黑,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绿色,字也是模糊不清,看得半懂不懂。

阿桃抓耳挠腮半晌,干脆在桌上腾出一只木匣,每瓶药都取了一粒放入匣子,揣着走了。这里面总得有一个是解药吧!

孙英怜刚冒出“这小姑娘不会爬不出来吧”的想法,就听见周围有了细碎响声。她绕过围墙拐角一看,发现阿桃爬上院里一棵树,颇为艰难地踩着树枝跃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