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意识到,似乎是因为先前喉咙中毒的缘故,毒素堆积影响到了他的味觉。

但这些吃食总归能填饱肚子,这是许怀义眼下最在意的,吃饱了才有力气。

之后几天赵筝似乎在忙碌什么,一直没来找许怀义,只是在淫毒发作的时候光临了一下他的屁股,完事后又匆匆离去。

五天后,许怀义的眼布终于可以摘下,他的视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到晚上还会有些夜盲。而手伤方面,许怀义自六岁开始习武,体魄强健,伤病好得很快,现下指腕伤处包扎处理精细,又辅以名贵药膏,至今也好了五六成左右。

许怀义这才瞧见钟格的模样。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钟格年纪在十九岁上下,天生一副笑面,模样不算出彩,但极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许公子虽是无恙了,但教主仍命我侍奉左右,寸步不离,见谅。”他对着许怀义行了一礼。

许怀义本就没想为难钟格,他指节叩着桌面,转而问道:“我们现下是在哪里?”他出不了门,先前行路也是盲着眼坐在马车中,自然不知道身在何地。

“在良姚。”

“此地离你们总坛想必不远,你这般实诚,不怕我识清了路后,从你们总坛逃出去,再带一帮人来剿?”

“既然坦诚告之,自然不怕。”

许怀义笑了一声,眼睛弯起,又问道:“你看起来倒像教中弟子,赵筝缘何命你来照顾我?”

“教中的弟子无论资历,医、毒必通其一,制药解药自然不在话下,教主命我来侍奉许公子,想必是怕意外发生。”

“这些腰挂木环的药人侍从皆是因为家中穷苦,自愿卖身的,其中也有身患不治之症不愿再受病痛困扰的人。服下药后无知无觉,不知悲喜,也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钟格解释说这种药由他师父亲自调制,效用能维系十年,若这些人在药失效后仍能保持自我,盘梅教便会归还卖身契,将其遣散。

许怀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怪异的说法。

二人一问一答,倒也融洽。许怀义自知他不会透露太多盘梅教的事情,而后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毒解之后,我的味觉似乎出了些问题。”

钟格一愣,轻声询问了几个问题,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抓出一小把花椒尺寸的褐色药丸,递到许怀义面前,叫他吃一粒。

许怀义也不怕他下毒,拿了一粒塞进嘴里,淡淡的酸味从口中四散开来,很是生津开胃。

钟格瞧他没有反应,咦了一声:“教主尝了我的‘酸酸丹’都是会皱眉撇嘴的。”说完,他自己塞了两颗进嘴里,五官当即皱缩成一团,鼻尖都酸出了汗。

“许公子的情况应当是新毒的并症,回到总坛后我……会想法子解决的……嘶!”

许怀义被他的模样逗笑了,点点头,连道了几声好。

第二日,盘梅教的徒众再次启程返回总坛,速度相较于原先快了太多,似乎是有什么紧迫事情。此地距总坛已是不远,赵筝便打算日夜兼程赶回。

行到半程,周围草木葱郁茂盛,显然已入深山之中,难寻人烟了。时至黄昏,光线阴郁晦暗,天上云聚成黑压压一团,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

赵筝喜欢雨天,但这雨显然下得不是时候。妖艳绝丽的脸现出一丝烦躁,他叫人给第二辆马车多加了些看护。那辆车不知装着什么,散发着呛鼻的腥臭,下方一直滴滴答答淌着水,然而现下的雨量显然不足以汇聚成这样的水流。

钟格被赵筝叫了去,马车中就只剩了许怀义。

现下显然是个机会,赵筝没有给许怀义戴枷上锁,他只要在天黑之前逃出这一行队伍就能获得自由。

内伤还未痊愈,却不大碍事。许怀义挑开车帘露出一条细长的缝向外看,天色渐暗,他的眼睛到了晚上难以视物,需要抓紧机会。

车侧有两个佩着武器的人,穿的并非弟子服饰而是寻常布衣,想必是用作看护的药人。许怀义的武器那日落在了踯躅山上,现下手无寸铁,他决心从药人里抢一把刀护身。三︷久%三久′每日好文

拖延愈久,愈难成功,许怀义心下一定,调整心绪,阖目运气三息。

木轮下碾进了石子,车厢微震,甩开了半片车帘。

就在此时,马车中人身形微闪,化作残影自车帘掀起的空档中瞬间冲出车外!

许怀义在马屁股上狠掴一记,以此借力翻向车侧,马儿吃痛,长声嘶鸣扬蹄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男人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名护卫药人,身形仿若饿狼扑食,那人尚未抽出刀就被摁倒在地,半个身子摔在一处泥泞的水洼中,抢走了武器。

脑后阴风袭来,许怀义压身躲过锋刃,脚下腾挪,泥鳅一般与对方贴了身,手刀砍在后颈。那人刀势甚至尚未去尽,就被劈晕过去。

许怀义对付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想杀人,顶多揍出个跌打损伤,让他们一时半会赶不上来。

前车的人慌乱于那匹乱窜的马儿,几乎没人想要冲过来抓住许怀义。

心中疑窦丛生,但许怀义没时间细想,执了刀顺着来时的辙痕脚印离开了。

此时日头西下,天渐渐昏暗。

身后鸡飞狗跳声响起,同车的钟格得了命令刚要下去,被后面的动静吓了一跳,正欲冲过去却被赵筝拦住了。赵筝预料到许怀义会借机逃跑,他丝毫不急,仅派了几个人去寻找,自己带着一行教众疾行,两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总坛。

此时雨势停止,月光微薄,天色漆黑难辨周围事物,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便会看见一座白色建筑。

盘梅教总坛被三座高山环抱其中,雨后夜雾弥漫,楼宇皆笼于奶白的雾中,檐牙翘角时隐时现,如梦似幻。

总坛正门前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赵筝提纵而起,一步踏十阶,青色衣衫迎风吹鼓,如一只展翅大鸟振羽而上,瞬息便到了顶。

“你终于回来了。”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只见阶梯尽头几步外,伫立着一个身量极长的人,挺拔高挑,竟比赵筝还要高出数寸。只是这人全身笼罩在暗处,看不清容貌。

对方不带敬称,赵筝丝毫不在意,说道:“东西我抓回来了,存在冰室。”

影中人很是高兴:“那我一会去瞧瞧。”

“先不急。”赵筝打断那人,“去帮我抓一个人回来。”

影中人问:“嗯?你新找的姘头跑了?”

“不是。”赵筝顿了顿,并不愿过多解释,“那人身上淫毒很快就要发作了,你应当能嗅出来。找到那人,活着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