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自潞洲齐县而来,娘家夫家皆以商贾之事谋生。去岁寒月,家夫自南行船而来,所得为海外奇珍,此事被潞王得知,大肆搜敛之下,民妇家财皆被其掠去。若家夫所得之财乃一家独有,那我们便咬牙吃下这个亏的也是无妨!可家夫乃是与人同资行船,有些人家是拿出了全部家底钱财。搏命而得之财,如此被人一朝夺去,岂能甘愿!”

“荒谬之言!荒谬之事!”户部侍郎出列:“如此钱财之纠,怎能敲登闻鼓而惊天子!”

“若只是钱财之纠!民妇断不会以此面圣!”齐三娘高声,转身怒指潞王:“这个,人面毒行之辈!夺得钱财,却不罢休!为了能常得奇珍,以徭役之名,私拘家夫和其余行商,鞭使他们寒冬之时出海寻宝!家中男儿皆被赶出海,民妇便和其余商贾之妇,一同跪求于潞王!”

“可这个畜生!见得民妇身怀浅孕,便绑民妇于亲王府!民妇初时不知其意,可有一日民妇在被关的牢房内,竟听得女子惨烈之声!后竟看得一具被砍刀剖开肚腹的尸体!”

昨日初听得惨事,以为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祝乘风,听到这里,眼前还是怒极发黑。垂在袖中的指尖,死死掐住掌心,才没提剑去砍杀潞王。

“你这贱妇!还不住口!啊!!”潞王神情阴毒,刚要起身扑来,就被天子狠掷而来的御案镇纸,砸得头破血流。

“再行聒噪之语!立死之!”天子豁然而起,剑指潞王。

“陛下息怒……”群臣骚动。

齐三娘起身惨哭:“那具尸体!是和民妇一起求情之妇的尸体!她已快至生产之机!竟被潞王活剖至死!后来民妇才知,潞王嗜杀即将生产的孕妇,以练丹药!先帝刚把其封至潞洲,他便将周围即将生产的农妇残杀殆尽!后又搜敛男童,割肉炼丹!后来先帝病重,陛下登位,此等惨事便不再发生!去岁之时,潞王梦魇之下以为寿数将尽,又举起了屠刀!民妇之所以独活,是因我还未到生产之机!潞王便被陛下召回了京城!”

“哗……”

如此惊天丑闻,骇得满朝文武失声大哗!

“如此恶事,可有凭证!”

“不能空口以污亲王!此事还需彻查!”

“潞王素来敦厚仁善!此言大谬!”

剑刃寒光闪过,深知潞王德行的贺兰决,不用查证,就知此事为真,握着佩剑的手背青筋绷起,一步一步迈下御台。

“陛下!!”

“陛下不可!”

“天家不可兄弟相残啊陛下!”

扑上来劝阻天子的大臣,又被天子隐在冕旒下的神情骇得扑跪在地,再不敢劝阻。

“陛下。”路过身侧的天子气势森寒,气息不稳,握着剑的手,也隐有颤抖,祝乘风知道他真是被气到发狠了,为防血溅朝堂之事发生,他还是拉住了盛怒的天子:“此事还有铁证,潞王抵赖不得,陛下不必以污血,脏了天子之剑,陛下颁设的道道律法,也在等着恶鬼伏诛。”

他不能让潞王痛快死去,潞王必要千刀加身,以赎其罪。

被拉住的贺兰决,侧首和祝乘风对视,又落目于他怀抱的木匣之上,咬牙阖目几息,骤然睁眼,一脚踢向连声求饶,连滚带爬的潞王。

“噗”满身横肉的躯体,被巨力踹飞出去,肋骨断裂声响中,口吐鲜血的潞王,顿时如死狗般瘫缩在地。

如此阴毒之人的血,竟也是红的,也是热的!

安抚好情绪失控的齐三娘,祝乘风缓步行至潞王身前,从上俯看而下:“潞王,潞洲可还有许多故人,一同前来探望于你,潞王可能和臣,同走一遭?”

四月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突布阴云。

满朝大臣,簇拥着天子御驾,亲卫们拖着死狗一样的潞王,一同前往京都都护营地。

在将将接近之时,诸多有着战场经验的武将,全都面色凝重。

因孕之故,被御赐乘坐轿撵的齐三娘,远远下得轿来,朝三十几驾车驾跪地叩首:“我等远从潞州跋涉而来!就等今日上见苍天!我的冤情以然禀诉天子,接下来,也该你们诉冤了!”

把怀中的木匣单手而抱,祝乘风搀起叩首的齐三娘,二人一同揭开了车驾上覆盖之物。

白,森白,惨白。

臭,腐臭,冤魂不可得解脱之臭。

两百六十具或大或幼,历经七八载之余的腐朽白骨,就这样猝不及防进入所有人的眼中。

“这……这!这是何等阴毒之事啊!!”年逾六十的谭御史悲呼一声,几欲晕厥。

就连武将也偏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些骨架之扭曲,和其骨上之利痕,就可见其身前所受,皆是炼狱之痛啊!!”

被森森白骨所骇的潞王,精神隐有失常之态,疯狂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这些贱民死不足惜!死了还要来害本王!”

听潞王话中之意,已然能确定此事就是他所为,几个因着潞王平日憨厚的举止,和演唱戏曲中大肆褒扬他仁德之名,而对潞王夸之又攒的朝臣,面色涨的通红,指着人怒而大骂:

“堂堂亲王怎可如此恶毒!”

“如此恶毒之人,怎么有脸传扬仁德之名!”

“陛下定要大惩此等恶王!”6捌‘肆捌捌伍壹伍‘6

有人带头,一时之间,群臣皆愤,都跪求天子惩处潞王。

若是随便哪位亲王被抖出此事,他们虽然恶之,但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奈何潞王近日仁德之名远扬,他们被其蒙蔽,反差之下,怎么能不让人脑怒,脑恨!

“亲王有罪,自有天子处置!你们身为臣下,是要反天吗?”宗亲之列不满。

朝臣宗亲又吵作一团。

大肆传扬潞王仁德之名的祝乘风,听得预料之中的结果,心头却是沉重不已。

他当初在潞洲之地,只探查潞王私收杂税,和强占农田之事,并没有查他后府内情,若他能再仔细一些,把潞王从外到内都勘查透彻,或许能救下在近两年来,无辜丧生的几条人命。

耳边嘈杂之音,让他心头刺痛更深一层,侧眸一看,潞王竟被几人宗亲隐隐护在身后。

“潞王不来看看你的故人吗!”祝乘风面色冷肃,全然不顾宗亲颜面,一把扯过潞王渗满血的衣领,拖着人强按在车驾旁:“他们说地下好冷,伤口好痛,潞王可有解决之法?”

“祝慈渡!你敢!”一个宗亲立时就要去解救潞王。

望着森然车驾,久久不曾出声的天子,在剑光寒芒中,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宗室:“潞王之罪,尔等可要共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