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采用对待野兽的方法伺候发疯的阮云昇,当天便挑了几个过去不服管的下人绑着送进院中,供阮云昇虐待出气,之后除了进院送一日三餐,旁的时候都在院外守着,也不敢轻易进去找死。而小少爷则送到奶妈那里,反正小少爷没心没肺,并不惦记亲爹亲妈。

阮云昇当时到底疯到什么程度已无从得知,总之,五六天后,管家琢磨着简凝之尸体恐怕要生蛆了,这才硬着头皮进到院中。

他无视满地狼藉,恭敬地走到阮云昇面前,发现简凝之尸体还好,就是眼眶莫名其妙瘪了下去。

管家惊道:“王爷,凝夫人的眼珠呢?”

阮云昇紧紧搂住尸体,亲昵地蹭了蹭,嘟囔着回答了管家的问题。

管家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嘴贱,出门吐过一回后才折返回来好言好语地规劝阮云昇将简凝之下葬。

此事自然又是许多波折,等阮云昇真正清醒过来接受现实,才发觉自己把阿凝的遗物全给砸了,仅留下两张画像未遭毒手。

他将其中一幅画像留在阿凝墓中,自己拿了另一幅以供怀念。

过去用来束缚简凝之的古沉香也再度被点燃,若是按以前的燃法,阮云昇除了会没力气之外也无甚大碍,但他极力想营造出阿凝尚在身边的假象,不顾管家劝说,擅自加大了香料用量,每日都沉醉在旧梦里。

在荒诞的自欺欺人中,他纳了许多像阿凝的女子为妾,疯狂填补空虚,但发泄之后又都以无所出为由处死。对于那个由他诞下的婴儿,心中仍旧是恨,他始终认为简凝之自缢是因为孩子的双性身体,把错全部推到孩子身上。

阮云昇甚至故意编出了一套谎话骗他,每一次羞辱阮谨的同时仿佛在替阿凝羞辱自己,非要把彼此都伤到鲜血淋漓才算恣意。

许多年过去,父子俩形同陌路,再难亲近。

宋了知看他们针锋相对的气氛,一直警惕着这对父子会突然打起来,结果阮云昇闻够了沉香,开口道:“全部人都出去,褐脸贼也是。”

侍卫们走了出去,宋了知环视一圈,房里剩下的三个人中似乎只有他当得起“褐脸贼”这个外号,自尊颇为受伤,待得到阮雪棠的示意后便灰溜溜地抱着屋子里全部茶杯走了出去。

阮云昇这才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真正的目的,前天御医请脉,说他身上毒素已入肺腑,如今命不久矣。

剩下的话不必说,阮雪棠自然明白过来。郡王府纵然占了上风,但他也非真正的一败涂地,阮云昇就算把他杀了,王府也会元气大伤,自己又活不了多久,由着外人渔翁得利。

于是在天黑之前,父子俩短暂的讲了和。

王府已经被士兵围了整整半个月,在许多人都以为阮王爷会把自己厌恶的独子绑上大殿之时,阮云昇突然进宫,请皇帝为阮雪棠赐了世子的封号,而自查的结果则以王府风光无限的大管家畏罪自尽作为终结。

不希望阮公子担上弑父恶名的宋了知似乎是整件事中最开心的人,他由衷的希望阮雪棠能活得轻松一些,心里不必再怀有怨恨。

而阮雪棠也的确挺心情愉悦,虽不能让阮云昇饱受折磨而死,但管家为了王府自杀后,他买通了负责给阮云昇制香的调香师,让那人在沉香中添了一种无味的草药,那药本无毒,但是一旦遇上烂柯,则会产生有害的气体,加速阮云昇的死亡。

阮云昇将阮雪棠立为世子后,虽不肯放权,有心防备逆子,但也有了新的事业要忙。阮雪棠原以为是怎样的天翻地覆,结果阮云昇找了一帮老道秃头做道场,开始施法,让他和简凝之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他这是快死了,昏聩。”阮雪棠对宋了知总结道。

他们曾经去边上围观了一回,乌烟瘴气下,道士又杀鸡又洒黑狗血,和尚也不甘示弱,念经念得震耳欲聋,木鱼都给敲烂了好几个。

宋了知心疼地看着无数公鸡被宰,虔诚地提出了建议:“道长,鸡放完血后你们别直接丢,不吃多浪费啊。”

阮云昇看宋了知比看阮雪棠顺眼,很大方的允许褐脸贼把鸡拿去吃。

阮雪棠觉得简凝之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做鬼都不得安宁,不过他对自己这位不知该叫爹还是叫妈的阿凝感情十分有限,所以并不阻止阮云昇这个自私歹毒的念头。

宋了知重获自由后立刻回了一趟金陵渡,噔噔窜到楼上,果然看见了何世奎。

“何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宋了知跑得急,说话带喘。

“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何世奎拿着一方手帕乱挥,作出烟花女子的娇嗔之态,“死鬼,我让你老实躲在我家,你倒好,胆大包天,直接跑去敌方大本营了。”

他自知有愧,低下头摸摸鼻子:“对不住,我当时太心急了...也不想连累尊夫人,所以才......”

何世奎见逗得差不多了,笑道:“好了好了,我其实也就会被关了几天,根本没大事。你看,头发都没少一根呢。”

宋了知当真捧着他脑袋仔细端详一番:“好像是没少,就是头发白了许多。”

“废话,你被关牢里不得愁白几根头发。”何世奎与他嘻嘻哈哈,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宋了知回到金陵渡的厢房,将准备搬进王府的行李给收拾了。

他扛着大包袱,又去了一趟义庄,原本宋了知只跟林敏请了五天的假,结果一去那么多天不回来,心里很是愧疚。

林敏照旧是那副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疏离感,对宋了知的归来和道歉始终没个表态,只是很自然的支使宋了知做事。宋了知如今对她的性格稍稍了解,知道林敏如此便是没有生气,总算是心安了下来。待林敏傍晚与他分银子时,他才推拒道:“林姑娘,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是这钱你收着,权当是我的一些补偿。”

他特意补充道:“你要是不收,我会于心不安,睡觉都得睡不踏实了。”

林敏这才没再逼他,把银子收回自己的钱袋中。

他如今搬到王府与阮雪棠同住,每天生活有了质的飞跃他终于不用偷偷摸摸躲在转角目送阮公子上朝,而是每天亲手替阮公子穿上官服,跟着一起上车他负责借阮雪棠肩膀,让阮公子在马车上还能多睡一段路。

不过若是情场得意,事业上就容易不顺心。钰京近来出现许多古怪尸体,清一色是年轻且面容姣好的男女,每一具尸体更是都被人挖去眼珠。宋了知和林敏忙都忙不过来,仵作前来验尸,说这些人是被人毒害后再挖去眼珠的。

不过年节将近,百姓们怕归怕,街上繁华依旧,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在王府为王爷请脉的御医听下人说世子殿下膝盖曾被冻伤,有心向阮雪棠献好,特意送了几个方子,又说伤虽痊愈,但怕落下病根,劝阮雪棠多泡泡温泉之类的。

阮雪棠没当回事,宋了知却把这话听进去了,总怕阮雪棠以后会腿疼,自己主动去找阮云昇,求王爷同意借他们温泉山庄住几日。

阮云昇正好觉得逆子每天都在自己跟前碍眼,很打扰大师做法,说不定会影响他下辈子与阿凝再续前缘,索性把自己最好的庄子借给褐脸贼,令他们过完年之前都不要回来恶心他了。

【作家想说的话:】

温泉,大家懂的都懂

八十二章

包里是熏制品和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另还有几件棉衣,衣兜里被他偷偷藏了些银子。

“大娘,这些熏肉不怕放,你们慢慢吃。”他一样样介绍,“衣裳都是我穿小了的旧衣,您不嫌弃的话拿去给大牛穿正好。”

阮王爷借给他们的正是当初他养胎的那座庄子,宋了知得知后便准备了一些年货带过来送给谭家母子,恰好除夕,正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谭大娘虽没发现藏在衣兜里的银两,但摸到这几乎堪称崭新的面料,哪能不知道宋了知的心意。她也不客套,认真道谢后便收下,留宋了知与他们一起用年夜饭。

宋了知逗孩子一样陪着谭大牛说了会儿话,摇头道:“不必了,谭大娘,我一会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