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被爱妃两字惊得额角抽搐,根本不敢接,连退两步,“陛下,您喝醉了。”
裴明律把碗放到桌上,上前两步,将他挤到底,仍是笑,“我没醉……我就是高兴……今日除夕,方才丽妃向我讨了一日的陪伴,贤妃讨了玉佛,婉嫔讨了朱钗,我不能冷落了爱妃你,就许你讨一个赏如何?无论是黄金百两还是官升三品,爱妃尽管开口。”
陈戈眸子一亮,脱口而出:“谢陛下隆恩,臣只有一愿,恳请陛下与臣断了这不伦关系。”
裴明律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不准,换一个。”
陈戈下跪叩首,“求陛下成全。”
“陈戈……”裴明律眉宇间凝聚起怒意,语气森森,“朕让你换一个。”
陈戈眸色黯淡下来,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不甘,声音有些沙哑,“值此新春佳节,臣……想回家看看……”
裴明律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转身一甩袍袖,“准了。”
“多谢陛下。”得到皇上的允准,陈戈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起身往殿外走去。
“慢着,”裴明律叫住他,向宫女招了招手,“替陈大人更衣。”
陈戈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着了单衣,便乖乖伸手让宫女替他套上外袍,又紧了紧腰带,甚至忘了向皇上拜别,就一路小跑往宫外而去。他的背影在宫灯下拉长,脸上的神色松快了许多。宫门外的马厩里停着御前侍卫的专用马匹,陈戈牵出自己的马,飞身跃上马背,一鞭挥下,马蹄声骤然响起,向着自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明律坐在昭阳宫内,美艳的面容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
王树海端来一个红盘,上面是成堆的翡翠玛瑙,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些宝物还赏给陈大人吗?”
“赏什么赏,不识好歹的东西……”裴明律显然被陈戈气得不轻,没好气地掀翻了盘子,华贵的珍宝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拿去喂狗也不给他。”
伴随着鞭炮声声,陈戈纵马疾行,很快回到了陈府。当年整个陈府被抄,此番因陈戈蒙得皇上恩典,宗人府才于近日发还了府邸。
本以为家中亲眷已经休息,陈戈特意放轻了脚步,却在刚进侧门时,家里的灯火就开始大亮起来。
先是小厮举着烛火迎了过来,“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然后一大群人从内堂迎了出来,陈戈连忙快步上前,“大娘、娘亲、兄长、嫂嫂,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陈戈的娘亲王氏紧紧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还说呢,你一去宫里就没了消息,除夕回不回来也不给娘来个信,这一大家子只好就这么干等着,还好总算等着你了。”
他没想到家人会等他到如此深夜,连小侄女陈青竹都睡眼惺忪地被乳娘抱在怀里等,陈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可他被皇上软禁折辱之事不能透露分毫,一时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也泛起了红。
“好了,好了,戈儿回来就好,看你哭得孩子都跟着哭了,”大夫人笑着宽慰二夫人,又招呼陈戈,“快去看看你爹吧,他也等着你呢。”
父亲竟也还没休息,陈戈忧心他的身体,匆匆前往内堂,只见陈老爷端坐堂上,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泪光。
“爹!”陈戈惊喜地跪到他膝下,“您身子好了?!”
“大好了……”陈老爷颤抖着双手,轻抚上陈戈的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多亏我儿复起我陈家,爹这心病自然就好了。”
他又紧紧握住陈戈的手,力气大得出奇,“我儿,是爹连累了你们,如今你能重获圣恩,爹便是死也瞑目了。只是你兄长本是户部侍郎,现在却只是区区大理寺主簿,你和皇上亲近,若是寻得机会,记得为你兄长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儿子知道,”陈戈的声音略带苦涩,“这几年来都是兄长在照顾家里,况且若不是兄长尽心尽力为我奔波,我现在还在寒苍关吃雪呢。”
陈秉文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他这兄弟与他不同,从前性子甚是顽劣活泼,当年也是当街和侯府三公子打架才被爹罚往中梁山思过,哪知后来发生的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如今陈戈沉稳至此,其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更别说之前他才因冲撞陛下被罚,却不知是立了何等的功劳才被皇上信任,得以升到御前当差,也不知当中是否有危险。
“快起来,地上凉,别跪在地上,”陈秉文弯腰去扶陈戈,又去拉陈老爷,“爹,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岂是戈儿能左右的,您就少说两句吧。”
“是是,秉文教训得是,是爹糊涂了,”陈老爷慈爱地笑着,也去扶陈戈,“我儿好不容易归家,快去休息,明日再慢慢聊。”
陈戈站起身,看着父母兄嫂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接下来几日又不用当值,又不用侍候皇上,陈戈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就带着陈青竹招猫逗狗,简直快活得不得了。
这日陈戈陪娘亲到万灵寺礼佛,王氏虔诚地跪在佛前,嘴里念念有词,祈求佛祖保佑。
陈戈往日不信神佛,如今和陛下纠缠不清,顿生前路茫茫之感,也学着王氏的模样将额头抵在垫子上,希冀皇上能够早日厌倦了他。
两人跪了大半日,太阳也快落山了,王氏便决定在寺里的客房住上一晚。
陈戈扶着王氏往内院走去,遇上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迎面走来。
王氏惊喜万分,“刘夫人。”
“陈二夫人,”刘夫人笑道:“好巧啊。”
两位夫人亲热地拉上了手,说了一会儿话,才突然发现身边的子女似的,王氏仔细瞧了瞧刘夫人旁的小姐,笑问:“这便是刘夫人的千金秀秀吧,果真是清丽可人。”
“哪里哪里,”刘夫人掩嘴笑道:“陈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两位夫人又互相吹捧了两句,王氏对陈戈说:“戈儿,你陪秀秀到后山走走,娘和刘夫人再说会儿佛法。”
陈戈好笑地叹了口气,他就觉得娘亲热情得有些夸张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可他现在哪有什么资格谈婚论嫁。
“听到没啊,好好陪秀秀,知道吗,”王氏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叮嘱,“秀秀是个好姑娘,你可要把握住。”
陈戈苦笑着应下,走到刘家小姐身边,微微欠身,“刘小姐,请。”
刘秀秀抬眸望他,见他英气俊朗,羞得脸蛋绯红,轻轻点头应允,“好啊。”
两人并肩踏上由新落的白雪铺成的小径,脚步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和谐。
呼吸间都是清冽而纯净的空气,陈戈的眼神从这片洁白的宁静中游离,心中愁绪万千。
刘小姐偷偷瞄着他,也不好意思说话。
突然,她踩在一个被雪覆盖的小坑上,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啊…”她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陈戈反应迅速地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你没事吧,”陈戈温柔地放开手,“走路要小心些,这雪可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