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玩具而已,怎么了?”
“怎么了?她昨晚抱着这个玩具都不肯睡觉,关了灯以后,我第二次检查她有没有睡着,竟然看到她还在被窝里玩玩具。我要收了玩具,她就开始闹。”
“那就是她还不困,或者你给她讲个故事就好了。”
“你以为她现在还是三岁小孩啊?一个故事就能哄好?徐士廉,你不要把你女儿宠坏了,她现在是一个小学生了,没有充足的睡眠她早上起不来迟到怎么办?学习分心怎么办?你不要太自私,为了讨好她什么都做。”
徐士廉觉得不可理喻:“什么叫我自私,什么又叫讨好,我只是给她买了一个她喜欢的玩具,她才五岁!”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从小不给她培养好习惯长大了怎么办。从来不论去哪里旅游,她要什么你给买什么,都是些寻常的纪念品有必要买那么多吗?你买了,我不给买,她又要跟我闹,你当然觉得没事了,最后都是我在收拾烂摊子。”
“你负责她的学习,我负责她的娱乐,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是,好人都让你做了,我里做这个恶人,你还好意思说?”
徐士廉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嗓子里的呜咽说:“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前妻冷笑:“你不会又要开始哭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这么没用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毕竟夫妻一场,她是了解他的。徐士廉不擅长争执,总是处于下风,气和委屈都憋在心里的时候,他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徐士廉一下又一下地擦着自己越流越多的眼泪,他不断告诉自己没什么可难过了,吵架了而已,多寻常的事。一边擦,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流眼泪真的很没用,被嫌弃也无可厚非。没有人想有一个总是哭的丈夫,女儿也不会想看到她依赖的爸爸在哭泣。徐士廉强迫自己停止流泪,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呼吸,放空大脑,想把不悦的情绪甩掉。
他知道自己没用,人不能总幼稚地停留在幻想之中,所有人都在不断提醒他,在现实世界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工作不稳,家庭破碎,没有社交圈,处理事情缺乏经验,有委屈的时候话都说不全,只能落泪。他一边想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从眼角流出来,挂在他的脸颊上。徐士廉捂住脸,呜咽的声音渐渐变大,哭声从他的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发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克制什么坚强什么丢脸全都不记得了,只剩下机械地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嗓子已经熬干了,刚想发出声音,就引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呷了口水润嗓子,这时候,他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可还是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竟然是方芃。她拎着一个纸袋子站在他的门前。
门铃又响了。
徐士廉想,他绝对,绝对不愿意让方芃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可是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你想见见她。
方芃好像知道他在家,门铃响了第三次。
徐士廉躲在门后头,慢慢按下了把手。
门开了,方芃从那条门缝里探出头,正好对上他哭红的眼睛。
第8章 对不起
方芃的身子从门缝里钻进去,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徐士廉的脸:“怎么了?”
徐士廉不知如何作答,他擦了下湿润的眼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芃关上门,她倒比徐士廉像个主人。她把纸袋子放在茶几上,顺便抽了两张纸递给徐士廉:“我来,打扰到你了吗?”
徐士廉摇摇头。
“那要我陪吗?你一个人呆着,我有点担心。”
这次徐士廉点头了,又来了一句:“对不起。”
方芃想去拉徐士廉的手,可最终只是牵着他的袖子,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她问:“漫画的事情?”
徐士廉说不。
方芃又问:“苗苗的事?”
徐士廉却说:“是我自己没用,遇到事情才会哭。”
方芃正色道:“眼泪怎么就没用,顺应你自己的本能,做你想做的,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爱护和尊重。”
“而且要你来安慰我,对不起。”
方芃的脸向他凑近了一下:“不要总说对不起,我是甘愿的。”
也许这话过于暧昧,徐士廉抬头,正好看见她凑近的脸,还有有情愫在波动的眼睛。明明应该是神色柔软的一双女孩的眼,徐士廉却觉得有点像捕猎者的双眼。和她对视,徐士廉竟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可方芃很柔和,她从来不会露出尖锐的态度,就像野兽没有十足把握抓到猎物之前不会露出它们的尖牙,而只是蛰伏。那道捕猎者一般的眼神很快就被盖过去,女孩的眼睛里的情愫一扫而光,她说:“不要说自己没用了,你真的很好,掉眼泪也很好,谁说掉眼泪,一个人的灵魂就会被贬值呢?”
徐士廉惊讶地发现,他一个三十岁中年人,在被一个小姑娘教导的时候竟然认真得去听了,不仅觉得认同,甚至还接不上话。
和方芃了这几句,徐士廉早没心思哭了,就是眼睛尚红肿,看着有点呆呆的。方芃说:“要我拿条热毛巾给你敷脸吗?”
这已经算是反客为主了,徐士廉哪敢让方芃干这些事情,他赶紧说:“不用了。对不起芃芃,让你操心了。你先坐着,我给你洗点水果。”
方芃拦下他:“不用了,我马上就走。我来是和朋友逛街的时候喝到一款酸奶酒,觉得特别喜欢,就顺便给你带一瓶。”
徐士廉几乎不喝酒,家里也没有酒的存货,他推辞道:“不用了芃芃,我不喝酒的。”
方芃坚持道:“没关系,我也不会喝酒,这个酸奶酒口感醇厚,度数又低,就当饮料好了。”
徐士廉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这几天总让你破费,真的不太好。”
方芃笑说:“那以后我的午饭就被你包了吧。”
徐士廉知道,他如果答应了,此后和方芃的关系就会理所当然地延续下去,再有无数个往来。
他又取出那本手写菜谱,递给方芃:“你看看,有什么自己喜欢的?”
这次方芃选了一个她没有听过名字的,叫酱汤面。她吃过清汤面吃过酸汤面,还真是没吃过酱汤面。徐士廉说,这道菜是他自创的,是偶然一次前妻带着苗苗回姥姥家,他一个人在家里,想着对付着吃几口,最后的成果却意外和胃口。
方芃第二天到徐士廉家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徐士廉给她倒了杯说之后问:“现在就做饭?”
方芃说好,然后跟着徐士廉到了厨房。
这次的食材非常简单,徐士廉先是腌了肉末,然后利落地煎了鸡蛋,切了葱花,方芃从头到尾没有能插上手的时候。做饭的步骤也不多,把肉糜和葱花、豆瓣酱放在一起炒,这就是底料了,然后加水煮面,自然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