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弘文当即选择闭嘴。

沈睿用律师的职业尊称叫他，一方面是表示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沈家的次子再恶劣，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说教。

沈睿侧首看向谷弘文，英俊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深邃的轮廓线，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抿起，带着些许疏离，“辛苦你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些私事想和云哲谈。”

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谷弘文见状，不再多言，收起桌上已经生效的文件，提着公文包转身离开。

厚重的木门无声闭合，书房重新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最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沈云哲收回视线，看向哥哥。

摆在桌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沈睿略微垂首，仿佛陷入了沉思。

待他重新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往日沉稳内敛的面容。

沈睿拿起那份放在身前的资产清单，快速翻阅，像是在日常工作中处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文件。

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明显。

在粗略扫了一遍清单后，沈睿调转文件方向，打横推至弟弟面前，“如果你对这份协议的分配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如今的沈氏如日中天，沈睿名下的资产庞大且繁杂。他不厌其烦地逐条讲解，指出其中可以让渡给弟弟的部分。

“这几年，沈氏主力发展科技产业，最早投资的几个项目已经实现盈利。”沈睿身体略微前倾，用手指着清单上核心产业的收益占比，“你若想要，我的份额可以让给你。”

沈睿几乎把自己的分红都让出来了。

似乎是迫切地想要补偿唯一的血亲，沈睿没有用谈判桌上的任何话术和技巧，非常坦诚地向弟弟展示了自己所能给出的全部筹码。

沈云哲没有作声，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

他预料得没错。

沈纪明去世，给哥哥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但同时，也从侧面证实了沈睿虽然稳坐世界首富的宝座，其实并不怎么在乎钱。

这对沈云哲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见弟弟没有表态，沈睿又翻了几页，指着一个让整个帝国都耳熟能详的网络平台，“沈氏在新媒体产业也有所布局，你若有兴趣，可以先入职，我以后慢慢教你。”

沈睿讲得很仔细，沈云哲却兴致缺缺，黑眸微垂，盯着哥哥的手指出了神。

沈睿的手很好看，白皙的手背上隐隐能看到青色的静脉，每根手指仿佛都经过精心雕琢，指节修长，骨节轮廓分明。

他的手指落在纸面上的动作很轻，指甲修得整齐而圆润，随着讲解的内容时而停顿，时而轻轻向下滑动，带着豪门贵胄特有的礼节，光是这样静静看着，都格外的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沈云哲看到哥哥似乎看到了什么，手指罕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后略过沈氏医疗旗下的几个子项目，继续向下滑动。

“这是什么？”

沈云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倏尔开口。

面对弟弟的突然提问，沈睿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神色如常，“没什么，只是沈氏创建的公益项目之一。一直在亏钱，这部分算我的。”

说罢，便翻了页。

沈睿有做慈善的习惯，资助过的公益活动数不胜数，有一年甚至出资建立了特殊的康复机构，专门为被拐妇女提供创伤疗愈，名下有疗养院并不奇怪。

沈云哲没有阻止哥哥翻页。

就在纸张上翻的瞬间，他的视线追了上去，双目快速聚焦。

在沈云哲的视野中，这一瞬间的画面宛若电影的慢镜头，被放慢了无数倍。略显昏暗的书房里，那双幽深的黑瞳里跃着熠熠星光，亮得惊人。

纸张在眼中定格，那段被哥哥刻意忽略的内容映入脑海。

产业详情是以财报的形式呈现的，错综复杂的表格里，密密麻麻地全是数字。

沈云哲双瞳收缩，快速抓取里面的关键信息。

哥哥说得没错，这几所疗养院确实是他早年就开始资助的公益项目，连年亏损。

但是就在前几年，哥哥突然加大了资金投入，不仅采购了昂贵的医疗设备，重金聘请了康复领域的专家加入医疗团队，还将院址搬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里。

这份报表乍眼一看，只当是沈睿突发善心，砸钱提升了疗养院的服务品质。

但是资金投入的时间点有些微妙，正好是沈纪明中风入院的时间。

若是按照这条思路往下推演，会让人下意识认为，这是沈睿为沈纪明准备的。这样既能博得一个热心公益的美名，又能让自己的父亲在病情稳定后，能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疗养。

但沈云哲最先想到的，却是那个长年关在地下室里的双性人。

也就是哥哥血缘上的生育者。

沈纪明把哥哥培养成了他想要的模样，重视家庭，把家族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今沈家人死得差不多了，哥哥的情感无处安放，移情到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玩物身上，可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沈纪明重病，在沈家权力更迭之际，新任家主将一个年老色衰的双性人秘密送走，送去哪里，根本没人在意。

只可惜，在法律的层面上，哥哥并没有处置它的权利。

双性人作为专业驯化的性玩具和生育工具，并不具有公民权益。

它更像是一件受到严格管控，并且价格昂贵的稀缺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