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了这么久,每天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几乎不用想,她都知道要干什么。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要快,要快!
除去恐惧,她脑子里只有这两句话。
嫣然咬紧嘴唇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木桶不能一下子放倒,与地砖碰撞的声音会惊醒外院的婆子丫鬟,快挨到地面时,嫣然用手臂垫了一下,女人的头随着水一下子涌到她手上。
全身发麻,心都漏跳了一拍。
嫣然干脆闭上眼,一手拉着桶沿,一边缓缓抽出手臂,木桶彻底倒在地面上时,只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咚。
桶里浑浊的酒水不断往外流着,浸湿了她的双脚,嫣然往后退了两步,须臾又再次上前,双手抓住女尸的衣裳,把女尸从木桶里一点点拽出来,把自己腕上的镯子戴到女子遍布尸斑的手上,再拖至木头最多的八宝阁处。
做完这一切,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却半点都不敢停下。
嫣然打开桂花酿的盖子,弯着腰从堂屋开始倒,倒完一坛再倒一坛,内室倒的最多,三坛酒余下半坛,嫣然直接泼到床榻和帐子上。
把酒坛子重新放回东次间摆好,再扶起木桶,嫣然拿起日常提水的小木桶,舀了三瓢水进去,从支开的窗户往外放。
她弯着腰收着力道把木桶放到窗边的墙根处,屏气敛声听外院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嫣然咽了下口水,从箱笼里找出杜鹃为她准备的锅底灰抹到脸和脖子上。
将剩下的还用纸包好放进衣襟里,嫣然到堂屋拿了火引子和蜡烛,然后从东次间支开的窗户翻出去。
一只脚踩到地上,另一只脚才敢放下来,嫣然站直身子,拿出火引子点燃蜡烛,她望着躺在多宝阁前的女尸,再次歉疚的深深弯下腰去。
对不起。
这里必须要有与她相似的尸身,她必须‘死’了,才能逃脱官府的查案,才能不连累孟家和所有人。
嫣然直起身子,蜡烛的火苗在她眼里跳动,她伸出手,将点燃的蜡烛往多宝阁方向扔去。
在福禄带人浇灭大火前,这具尸身必须烧的面目全非。
东次间,蜡烛落地的一瞬间,火苗碰到地上的酒水,爆一下涌出半屋高的火花,青色的帷幔被点燃,火舌吞噬起主梁,随着地上连成片的酒水和从窗户处吹来的风,迅速蔓延至堂屋和内室。
嫣然提着水桶躲在养碗莲的大缸后面,见火烧到了内室,三间屋子都笼罩着赤红的火苗,她才松了一口气,被火光映红的眼眸里都是痛快。
“着火了,着火了!!”
院外三班倒巡视的小厮很快发现主屋着火,一声嚎叫下去,整个后山都嘈杂起来。
嫣然听到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接着内院的门被打开,福禄一脸惊恐冲进来:“侯爷?侯爷在里面,快、快提水救火。”
内外院和帐篷里所有水桶都被拿出来装水灭火,丫鬟婆子、小厮、暗卫顾不得其他,纷纷提着水桶跑来跑去。
所有奴仆的目光在冲进内院的一瞬间就集中在火光漫天的正屋上,没有人有心思去观察院子里的动静,等福禄发号救火的命令后,众人皆飞跑着救火。
嫣然就在此时提着水桶跑出来,和其他人一样把桶里的水泼到大火上,再随着众人往外跑。
有人去厨房提水,也有人去院子外的山溪中提水。
嫣然跟着往外跑的人跑。
身后传来劈啪的爆裂声,还有重物坍塌的声音,亦有福禄扯着嗓子喊快冲进去救侯爷。
嫣然没有回头,只拼命往前跑。
这院落是僧人清修的地方,却因周伯渊和她染上了污痕,如今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也算还它清名。
她住在这里时捐了大笔香油钱,就算是她的赔偿了。
嫣然胡乱想着,抬脚跨出内院的门,再跑出外院的门,她望着夜色下的后山,一颗心开始狂跳。
漫漫夜色就是最好的遮掩,她故意落在奴仆后面,趁人不备调转方向,没有任何迟疑和畏惧,直直的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跑去。
前方是望不到头的黑,路上都是崎岖不平。
她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胸腔里泛起火辣辣的痛,双脚也疼的厉害,她甚至被杂草和碎石块绊倒了好几次,但嫣然的眼眸却越来越亮,心也越来越畅快。
接下来孑然一身的她可能要面临无数的劫难与险境,但有什么好怕的,不去尝试她只能困在笼子里,冲出去才会有无限可能。
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有勇气一直一直走下去,去直面属于她的人生路。
第122章 路引
前行的路可能困难重重,也可能一路通顺。
或许勇敢的人如有天助,嫣然穿过密密丛丛的林子和忐忑不平的山路,没有遇到野兽与其他东西。
她走了一夜看到初升的太阳时,周身只有几道被荆刺划破皮的小伤,还有被鞋子磨破沁出鲜血的脚后跟,其他再无伤口。
嫣然捡了根直溜溜的树枝做拐杖,没有回头看她这一夜走了多远,只用直觉分辨出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
路过一条河流时,嫣然直接挽起裤脚淌下去,不断掬起水浇在自己身上,仔仔细细清洗着被混着尸水的酒打湿浸透的地方。
揉搓了很久才觉得身上没了味道,嫣然走到岸边,脱下鞋子晾晒,往前走了几步到河流的上游方向,捧起水放到嘴边喝下。
太阳烘烤着大地,大概有半个时辰,衣裳和鞋子都干透了。
嫣然坐在地上,思考着如何安全抵达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