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颔首:“阁下自行定夺便是,不过近来诸事纷纭,圣人亦烦忧不堪。为人臣子,能少给圣人添乱就是分忧了,阁下说是不是?”

陵署令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

梁夜浅浅一笑:“阁下尽忠职守,皇陵整饬严洁,公主十分满意。明日圣驾到骊山行宫,公主和我一定据实禀告。”

陵署令大喜,连连作揖:“多谢驸马美言。”

目送七公主一行驶出朱雀门,陵署丞悄悄向长官道:“非年非节的,七公主来祭拜先皇后就算了,怎么还要去玄宫开棺,也太古怪了……”

陵署令瞪了他一眼:“不该管的少管,天家古怪的事多了,你有几颗脑袋敢管这些!闲着没事干就去把献殿扫一遍!”

陵署丞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发一言。

…………

待梁夜登上马车,放下车帷,海潮立刻把雕像拿出来放在膝上,拍拍她的脸颊:“娘娘,你怎么样了?”

宋贵妃一个抽冷子惊醒过来:“哎哟,哎哟……”

海潮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了?”

宋贵妃娇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气若游丝道:“本宫和那老虔婆一定是八字犯克,一到她坟头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老虔婆不想让本宫当皇后,害死本宫就算了,死了还要折腾本宫……本宫与她不能干休……大家都是鬼,凭什么做鬼本宫也要被那婆娘压一头……”

海潮听她忿忿不平骂个没完,只能打断她:“你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宋贵妃:“就是进最后一道石门的时候……小妖怪,你也给本宫使个妖术,让本宫变成厉鬼去同她斗上一斗!”

海潮:“……你现在已经很像厉鬼了。”

宋贵妃这里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海潮毫不留情地把还在喋喋不休的宋贵妃塞到隐囊后面。

耳根子顿时清净了不少。

马车辘辘地驶出神道,两旁的石象生渐渐远去。

“一大早起来累了吧?路上睡会儿。”梁夜道。

海潮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却没什么睡意。

那口空空如也的棺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睡不着?”梁夜问,“在想什么?”

海潮索性睁开眼睛,托着腮,皱起眉:“我在想先皇后的尸首去了哪里。”

顿了顿:“还有俞二郎见到的那具尸首。他们兄弟被带去地宫之前,他阿耶已经雕了一段时间玉像,按理说皇后的尸首早该腐烂了,为什么他们见到的尸首还像活人一样呢?”

她见过的最接近活人的尸首是在上一个秘境中夏纱的尸首,但那是因为浸在深山寒潭中变成了尸蜡,还有登仙绫的作用。

“是用了什么药么?”海潮困惑道。

梁夜沉吟片刻道:“服食大量砒霜或者灌入水银可以防腐,但两种方法都不可能令人栩栩如生。倘若俞二郎说的是实话,那具尸首应当不属于这两种情况。”

海潮:“对了,他们兄弟被带到一处地宫里,会不会就是皇陵?”

梁夜摇摇头:“应当不是此地,时间对不上,而且玄宫中的格局也不一样,即便尸首被移到其它墓室中,雕刻完成之后也应当放回棺木中才是。”

“还有那根白发是哪里来的……”

她忽然想起宋贵妃,把雕像挖出来:“娘娘,先皇后有白头发么?”

宋贵妃哼了一声,撇撇嘴不理她。

“好了好了,下次不把你的嘴捂起来了。”海潮随口哄道,把雕像抱起来摇了摇。

“别摇了!头发叫你摇乱了!”

雕像当然没有头发也不会乱,海潮识趣地没把这想法说出来。

宋贵妃道:“本宫进宫的时候那老妖婆已经死了,要不是她死了,本宫也进不了宫……不过本宫见过她的画像,听说是死前不久一位技艺高超的翰林待诏画的……”

她想起自己,免不得又自伤身世:“可怜本宫连幅像样点的画像都没留下,就香消玉殒、埋魂幽石了……”

海潮:“……行了,等回到京城我也找人给你画一张。”

宋贵妃立刻兴高采烈:“记得找那姓赵的待诏,他画人好看,还有要把本宫画年轻些……”

“知道了知道了,”海潮道,“说起来,都说先皇后是病死的,她得的是什么病?”

“原来你们不知道么?听说是得时疫死的,很多近身伺候她的宫人也染了病,那死老魅宫里也有几个宫人太监染上的,都死了,”宋贵妃眨眨眼,“不过本宫觉着事有蹊跷。”

“为何?”梁夜抬起眼。

“你们想,”宋贵妃道,“宫里哪次时疫不是一片片地死人?她一个皇后,日常三宫六院都要去请安的,怎么其它妃嫔都没出事?别的宫里也不见有人染病死的。我看所谓的时疫,不过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

海潮心头一突:“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那本宫怎么知道,”宋贵妃道,“那时候本宫还在西市上沽酒呢!”

她顿了顿:“不过你们想想看,如果只是寻常死因,为什么要假称时疫呢?当然是因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很多知情的宫人太监呀!”

海潮不得不承认,宋贵妃说的很有道理。

“这些话你可曾同旁人说过?”梁夜忽然问。

宋贵妃目光有些躲闪:“本宫又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知道什么话得烂在肚子里,怎么会往外说……”

海潮见她神情不对:“没往外说,有没有在自己宫里说?比如说给你那相好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