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松开少女的头发,死命掐住她脖颈:“我现在就掐死你!”
阿眠被掐得脸膛发青,可还是从喉咙口发出“咯咯’的笑声。
海潮本想置身事外,静观事态变化,但眼看着要出人命,忍不住便要上前阻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如闪电般扑到女人身上。
只听女人发出一声嚎叫,松开阿眠倒在地上。
海潮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也穿着一身褐衣,但长相与村里的男子很不相同,面容白皙,眉眼清秀。
只见他死死咬着那丧子女人的胳膊,神色凶狠,仿佛一头扑咬猎物的狼崽。
女人哀嚎不止,夹杂着怒骂:“野种,又是个小野种!都是野种,难怪相帮!”
许多村民都围上来,试图扯开那咬人的少年,但他死咬着女人不放手,有人便用拳头捶打他,用脚蹬踹他,可他却似感觉不到痛,只一味咬着女人。
一下子没人顾得上那疯癫少女,少女坐在血泊中,仿佛坐在暴风眼中,她吮着拇指,吃吃地笑着,笑容堪称纯真。
正闹着,只听远处有个女声喝道:“住手!”
那声音不响,却仿佛能穿透一切喧闹吵嚷,充满着威严。
说话声戛然而止。
将村口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默默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身穿黑色深衣的中年女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从村民们的反应不难看出,这女人应当就是他们口中的“族长”。
女人生得很美,身量娇小,眉眼秀丽,鼻梁挺直,下颌微方,本是不太和谐的五官,合在一起却格外迷人。不过比起美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通身不怒自威、说一不二的气度。
夏绫惊喜地喊了一声“阿娘”,女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她颔了颔首。
海潮这才发现母女俩的眉眼其实很相似,但若不经人提醒,一般人很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咬人的少年身子一僵,缓缓松开牙齿,阴沉着脸走到痴傻的少女跟前,一声不吭地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
阿眠咯咯笑着,从血泊里捡起一支染得斑斑驳驳的白花,插在那少年蓬乱的发髻里。
少年似乎有些着恼,抬手将花拔下扔在地上。
海潮发现少年的眉眼五官称得上俊美,只是眼神阴鸷,好像随时都要扑上去咬人。
族长既不看少年少女,也不看躺在地上的尸首,却将目光落在海潮一行身上,蹙了蹙眉:“几位从何而来?”
夏绫已跑到母亲跟前:“阿娘,他们是朝廷派来收贡品的。”
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骚动,众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族长向人群扫了一眼,他们顿时又安静下来。
族长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挨个打量了四人一遍,似乎想从装束和气度上判断,谁是领头之人。
程瀚麟掏出帕子擦擦呕酸水带出的泪花,上前作了个揖:“本官乃殿前太监领绫锦使,奉朝廷之命,前来贵村纳贡。娘子可是村中话事之人?”
族长沉吟片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民是茧女村夏氏一族之长,不知中贵人光降,不曾恭迎。”
她又看了眼梁夜:“这位是……”
程瀚麟忙将其余几人的身份告知族长,几人叙过礼,族长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向几人道:“顽童无知,招致横祸,还冲撞了贵客,是小民之过。”
她转头对村民们道:“还不快收拾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摔碎在地上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颗鸡子。
那丧子女人发出一声哀鸣,疾步奔来,跪倒在族长脚下,指着少女阿眠道:“十七是这痴儿害死的!求族长为我主持公道!我要这痴儿偿命!”
夏绫上前一步,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腰间,身体前倾:“不是的阿娘……十七掉下来的时候阿眠根本不在周围。”
那女人尖声叫道:“是她!就是她害的!是这野种!是她母女得罪了蚕神娘娘,这才给村里招来天谴!”
族长沉下脸,呵斥道:“住嘴!在贵客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她看向那吃吃笑着的少女,立刻便收回视线,嘴唇微微扭曲,嫌恶之色溢于言表。
她又看向那双眼通红的女人,略微缓颊:“你放心,待我查清此事,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是夏眠之过,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族长一个眼风扫过去,她立即噤声,不情不愿地磕了几个头,站起来退到儿子的尸首旁。
村里的男人已开始动手收尸。
有人抱了几端白绫来,将少年的尸首从脚开始一圈一圈地包裹起来,只露出变形的头部,再由两个男人抬着往村里去,又有几人提了水桶来,浇洗地面。
每个人都是动作麻利,秩序井然,但神情木然,没有一人流露出对死者的怜悯和惋惜。
海潮看着这副荒谬又诡异的景象,一种莫名的寒意像涟漪一样从心底扩散开来,化作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男人们忙活的时候,女人们只是垂手看着。
族长静待他们将树下空地收拾出来,方才向海潮:“叫贵客见笑了。”
顿了顿又问道:“贵客们方才可曾拜过蚕神?”
程瀚麟看了一眼那遍体血污的神像,几乎又要吐出来,勉强忍住,却不敢开口,只摇摇头。
族长道:“敝村的习俗,有远客至,须得拜一拜蚕神,有劳几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