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Shakespeare, Act II of "Measure for Measure"

【我并不否认,在宣过誓的十二个陪审员中间,也许有一两个盗贼在内,他们所犯的罪,也许比他们所判决的犯人所犯的更重;可是法律所追究的只是公开的事实,审判盗贼的人自己是不是盗贼,却是法律所不问的。我们俯身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珠宝,因为我们的眼睛看见它;可是我们没看见的,就毫不介意而践踏过去。你不能因为我也犯过同样的过失而企图轻减他的罪名;倒是应该这样告诫我:现在我既然判他的罪,有朝一日我若蹈他的覆辙,就要毫无偏袒地宣布自己的死刑。至于他,是难逃一死的。

《一报还一报》第二幕第一场,莎士比亚】

一名富商正在读小学的女儿被绑架,一同被绑走的还有女儿的几名同学。绑架案发生当时,富商正在酒店为女儿举办生日派对,而女儿在跟特意邀请来在学校跟自己关系好的几名同学一起玩耍,而富商则带着妻子跟前来参加派对的人社交。几名孩子在晚上九点多被发现失踪,且当晚十点多,富商接到了绑架犯打来的电话,要求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同时给出了明确的赎金金额。

好几名孩子同时被绑架,且这几个孩子的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刚发现几个孩子被绑架时,几对父母本打算立刻报警,然而绑匪的电话一打来,出于绑匪威胁报警就撕票的恐惧,几对父母在激烈争执过后还是放弃了报警,留在富商家中等待绑匪下一步指示。

第二天下午,即绑架发生十四小时后,富商依照绑匪要求交付了赎金金额。尽管交付了高额的赎金,然而富商却再也没有接到来自绑匪的联系,在又过去十二小时后,富商女儿的尸体在郊区别墅附近被发现。之后不久,另外几名一同被绑架的孩子被不同的人送回了各自家中。

富商女儿的尸体是被一名环卫工人发现,环卫工人发现尸体后立刻报警,警方抵达封锁现场,安善与助手夏濛也赶往现场进行初次尸检。

针对富商的绑架案,交付赎金后绑匪在撕票同时又将另外几名一同被绑架的孩子毫发无损的送回,尽管看似只是普通的绑架勒索撕票案件,可绑匪的行为却显得有些不寻常。

而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富商女儿被发现时的尸体状态。

富商女儿在参加生日派对时身上穿的是粉红色的公主蓬蓬裙,头发被编织盘起并在头上戴了一个小皇冠,然而富商女儿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的衣服却整套被换成了芭蕾舞服,脚上的小皮鞋也被换成了一双不合脚的芭蕾舞鞋,而头上的小皇冠也被摘了,脸上嘴唇处还被用口红画了一个诡异的如同小丑一般的笑脸。

经过安善的初步尸检,富商女儿死于窒息,作案工具是丝带一类物件,除颈部勒痕外,身上没有其他明显虐待伤痕,死亡推测时间为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

换而言之,富商女儿在被绑架后不久,就已经遭到绑匪撕票。

富商夫妻二人在警员的陪同下到局里认尸,在确认了死者的确是他们被绑架的女儿后,富商的妻子当场晕倒,被送去了最近医院,只余下富商自己在局里,等待警方问话配合调查。

另外几个被牵涉到绑架案中的家庭,根据实际情况分派刑侦队员前往受害者家中,让被绑孩子在母亲陪同下接受问话,而孩子的父亲则前往局里跟警方说明案发前后的情况。

在接到案件那一秒起,刑侦大队就已经展开了调查。

调监控录像确认孩子如何被绑匪带走,请求经侦协助调查赎金去向,调查孩子们被绑架后富商接到的电话信号来源,还有就是对富商夫妻二人以及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进行背景调查。

从监控录像上看,孩子们原本是在酒店里玩捉迷藏,后来突然被富商女儿召集到一起,然后自己走出了酒店,坐上了一辆停在酒店门口附近的轿车。

整个过程并没有拍到任何人有跟几个孩子产生过接触,那么,绑匪是如何令孩子们自己主动离开酒店坐上轿车的?

“闫冧,当年科技股票操纵案逃脱判刑的高管,也是操盘总指挥。闫冧在前几年参与到P2P的创投成立中,公司成立后大肆从银行高管以上级别挖人组建自己团队,开始转投大标,实际上存在内部问题,高管收回扣,投资差标。二零一四年年底投资接连爆雷,出现大量坏账,一五年闫冧的合伙人借壳推动上市,闫冧却在这时候抽身离场。一八年P2P大量暴雷,一九年监管整顿互联网金融行业,但由于闫冧早于几年前提前离场,于是再次从P2P经济案中成功脱身。”黄正启向沈藏泽报告刚调查清楚的闫冧个人背景,在监控室里的好几名刑警都皱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个闫冧,毫无疑问就是靠吃人血馒头积累的个人财富。

跟其他人比起来,沈藏泽却是面无表情地透过监控看坐在询问室里等候接受问话的闫冧,语气冷硬:“又是科技股票操纵案。”

正在翻看初步案情记录的林霜柏,在看到赎金金额后目光顿住,道:“沈队,这个赎金金额有点问题。”

沈藏泽双臂交叉在胸前,道:“你说。”

“赎金金额,捌仟壹佰壹拾捌万捌仟肆佰伍拾壹元叁角贰分。”林霜柏用手指点了点手上的案情记录文件,“一般情况下,勒索绑架案中的绑匪要求赎金少则说几十万,多则几百几千万,疯狂的绑匪甚至可能要求过亿的赎金,但是,无论他们要求的赎金是多少,基本都不会报出这样精确到分位的赎金金额,而且,还是用会计等金融行业人士才会使用的表述方式。”

沈藏泽一听就明白了林霜柏的意思:“这个赎金金额有问题,绑匪不是在单纯索要赎金。”

“没错。”林霜柏说道,“这个赎金金额要么跟当年科技股票操纵案有关,要么就是跟P2P经济案相关。而这个案子,也绝对不是单纯的绑架勒索案,有极大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制造的复仇案。”

“去查,科技股票操纵案和P2P经济案里面,有哪一笔账目的金额能跟赎金金额对上号。”沈藏泽立刻就跟黄正启下达指示,紧接着又看向林霜柏:“你认为有没有可能,是直播自杀爆炸案的犯人再度犯案?”

林霜柏没有马上回答,几秒后才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目前证据和线索还不完整,不适合贸然下判断。”

“还有一点,赎金金额不小,可是闫冧在没有报警的情况就先行交付了赎金。在我们之前,经侦已经来问过闫冧的话,但是闫冧不肯说清楚自己交付赎金的方式,这赎金的交付方式大概率不合法,恐怕闫冧会为了避免被经侦以此为由进行其他调查而拒绝配合我们的调查。”沈藏泽已经看过了经侦的问话录像,也跟经侦那边谈过,闫冧是直接拒绝坦白自己如何向绑匪交付赎金,并且还联系了律师,接下来的问话未必就能顺利。

再加上案件涉及的其他几个被绑孩子的父母也同样是生意人,不可说的地方必不会少,接下来能跟警方坦白多少都是个问题。

这个案子的调查,不见得会顺利。

几个孩子被绑架,却竟然都选择了不报警,这本身就已经表明了这几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即使现在闫冧的女儿被撕票,警方介入调查,这几对父母之间是否有达成其他协议,又是否会跟警方坦白实际情况,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事实就是,绑架勒索案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受害者亲属会出于种种原因和顾虑而选择不报警,而这往往也造成警方无法实施及时的搜查解救行动,耽误黄金救援时间。

“说真的,我不想责怪这些受害者家属,但是,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绑架案是有二十四小时黄金救援时间的,亲人朋友被绑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报警让我们警察展开行动。”在监控室后方的王小岩语气有些冲地说道,他是真的很难接受这些父母拖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报警的行为,“这种绑架案,二十四小时内被绑架的受害者通常还没有被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而且多半也还没受到太大伤害。我们警方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内采取最有效的搜救和解救行动,不管是通讯设备的定位还是找目击证人、搜索周边地区等等去找受害者,都还有很大可能性能救回受害者。可一旦过了二十四小时,受害者被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我们警方救援的难度会增加不说,大多数的案例也都是受害者受到严重的身心伤害甚至直接被撕票。”

沈藏泽没有回头去看自己队里这个总是容易太过冲动的新人刑警,只以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王小岩,这种绑架案,我们不仅要站在犯人的角度去看案件,也要站在受害者和受害者亲属的角度去尝试去理解他们的行动和感受,你是警察所以知道有二十四小时黄金救援时间,知道报警才是最好的救回受害者的方法,可他们不是,他们只是普通市民,没有那么多相关专业知识,只能通过自己现有的知识和对情况的理解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判断。对受害者和受害者亲属有过高的要求,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更何况这个案子的实际情况,远比你口中的一般绑架案更复杂。”

无论是任何情况下,其实都不该过度聚焦在受害者或受害者亲属的行为或是失误上,错误的聚焦与讨论只会让人将目光集中在受害者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或是做错过什么上,然而,受害者及受害者亲属到底“做错”什么从来就不该是被关注的重点,真正应该被关注的是犯人或者说凶手做了什么。

所谓法律,能维持社会和部分世界的秩序却未必就能真正制裁所有罪犯,而被法律保护的人也无权谴责受害者及受害者亲属,更加加深受害者有罪论的惯性思维。

第一百二十章

询问室的门被推开,坐在里面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闫冧往门口望去,看到了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男人。

一个长得相当好看,肤色白皙且眉眼美艳,偏五官线条又极为利落丝毫不显女气,身高不矮穿着T恤搭工装外套,下身是工装裤搭训练靴,走在前面透出一种凌厉干练说一不二的气势;另一个跟在后面的男人身材要更高大些,戴着一副挂有镜链的半框眼镜,长相俊朗五官深邃,尤其是略高的眉骨显得眼睛微微凹陷,更让其看起来有种混血的英气感,只是男人穿着简单的浅色衬衫配黑色西裤及皮鞋,让男人相较于前者更沉稳儒雅些。

闫冧看着这两个男人走到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例行公事的自我介绍过后,他有些意外于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漂亮男人居然就是刑侦的大队长,而且还让一位犯罪心理学教授一同来跟他进行问话。

从发现女儿被绑架到女儿的尸体被发现,再在警察的陪同下到这个市公安局里的法医部去认尸,不到四十八小时内,闫冧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精神心理上的煎熬,尽管交付了赎金,可也还是没能救回女儿的事实更是对闫冧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即便如此,面容憔悴头发有一丝凌乱的闫冧依旧努力在人前保持自己的体面。

闫冧身上还穿着生日派对当晚穿的礼服西装,只是外套的扣子已经解开,白衬衫领口处的蝴蝶领带也早就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衬衫领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来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极引人注目的腕表。

表壳和表盘全都镶满了细钻,密密麻麻的细钻像恨不得把别人的眼闪瞎,比起看日期时间的功能,这只腕表显然更旨在让人感受到一种有钱人的奢侈高调。

仅仅是一只腕表就能窥见闫冧并不吝于通过饰物展示自己的富有。

过长的等待时间让闫冧又多了几分阴沉,他用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沈藏泽和林霜柏,像在打量他们的同时进行评估,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复杂,比起女儿被害的悲伤,他看起来更多是防备和愤怒焦躁:“我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不是已经有警察来问过我话了,我也已经说了,我不要求追回赎金,我只要你们能抓住那个杀害了小燕儿的绑匪!”

沈藏泽跟林霜柏对视一眼,以平稳的声音对闫冧说道:“闫先生,我能理解你作为受害者父亲,此刻必然还难以平复心情。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明,这个案子牵连到不止一个家庭,在接下来我们恐怕需要闫先生你以及其他几位受害者父母的配合,如实跟我们陈述案发后发生的所有事,且由于闫先生你为了救回女儿,依照绑匪要求交付了金额巨大的赎金,尽管闫先生你放弃追回赎金,但作为警方,我们有义务对赎金的去向展开调查,跟我们刑侦合作的经侦大队也将会尽全力为闫先生你追回赎金,有关以上这几点,希望闫先生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小燕儿已经死了,为了配合你们调查,我甚至同意让你们对小燕儿进行尸检,现在对我来说钱能不能追回来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那个该死的绑匪付出代价给小燕儿偿命!”闫冧眉头紧拧,看着沈藏泽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听不懂人话的白痴,本来就控制不住拔高的声调,说到最后已经近乎是在低吼。

“闫先生,我们警方跟你一样,都非常迫切想要抓住绑匪,也正因此,我们才更需要你配合接受问话,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所有问题。”沈藏泽对于闫冧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说话的口吻和语气都较为平和,不至于太过公事公办,“请问你跟其他几位受害者父母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几个孩子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