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他的夫人三皇子妃要瞩目许多。她牵着一角织金的裙摆,被一群世家女围拢着,双手托着酒盏,同人谈笑说话,眉眼之间落着盈盈的笑意,明亮得像是盛夏午后的阳光。

而在皇太子携太子妃出来的时候,这对小夫妻难得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袭襕袍玉带的少年领着身边的漂亮女孩,乖顺礼貌又规矩地对自己的皇兄皇嫂行礼:“晷运推移,日南长至,皇兄皇嫂尊体万福。”

这家伙的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在外人看来果真是个温顺安静的弟弟,但是只有云渺知道黑莲花反派在观察自己皇兄皇嫂的一举一动,内心不知道在计划着干怎样害人的坏事。

这一幕放在原著里简直可以是主角和反派之间的名场面。一个简简单单的照面背后,暗藏着许许多多的暗流涌动。这时候的主角和反派彼此都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而不久后他们就会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上相见。

整场宴会里,云渺就这么暗中观察着反派和主角之间的互动。这时候原著主角皇太子还没有掉马,谢止渊也没有暴露出他的反派身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有人的秘密,观察他们此刻的互动细节就格外刺激又有趣。

直到她第三次走神,在斟酒的时候拿错了谢止渊的杯子用来喝酒,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近乎不满地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总是在看皇兄皇嫂。”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少年低垂的眸光里有几分难以辨认的情绪,像是沾着醉意,又像是淋湿了雨。他问:“皇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有......”云渺立刻反驳。

话都没能说完,谢止渊把她手里拿错的酒盏放下,而后起身对周围作了个拜礼,微笑着说:“夫人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就不奉陪诸位了。”

云渺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谢止渊牵着离开了晚宴。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顾及一贯低调安静的形象,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夫人拐走了。

走出含元殿,一阵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云渺轻轻打了个寒战,谢止渊解开一件大氅,把她整个人从头到尾地裹住了。大氅上面还残留着微暖的体温和极淡的香气,清冽而洁净,像是冬日午后时分沾着雪的草叶。

随即,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走吧。”

整座长安城都笼罩在灯火之中。屋檐上的少年抱着女孩从万家灯火之中经过,于是灯火也勾勒出他们的身影,像是灿烂的织锦长卷里以暖金的光芒涂抹而出的几笔。

“嗒”一声,他们落在大理寺狱的门前。

这一日冬至休沐,整座子城里都空旷无人。看守在门前的侍卫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谢止渊提前安排了人把他们灌醉,赐给他们的酒里放了足够酣睡一日的迷药。

地牢里的通道逼仄而狭窄,两侧燃着一盏又一盏油灯,摇晃的火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谢止渊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背后跟着抱着天子剑的云渺。凭着这柄剑,无论有什么人来阻拦,他们都可以把地牢里的犯人放出来。

可是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意外,也因此显得十分古怪。

穿过狭长幽暗的过道,路过一扇又一扇铁门,停在最深处的地牢里时,两个人同时对视一眼。

地牢里空空荡荡。

已经有人把他们要劫的人提前送走了。

“看来何大人是吃不上冬至的馄饨了。”谢止渊微微弯下身,以火光照亮了斑驳的石砖地面,指尖抹了一下镣铐拖过的痕迹,“我们走吧。他大约已经不在长安了。”

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外面的风汩汩地涌动,吹开裹在云渺头顶上的兜帽。

她站在风里仰起脸,忽然看见天地之间飘起一点莹白。紧接着,纷纷的白色如同漫天的花瓣那样坠落,覆盖在琉璃瓦的屋顶和青石砖的路面上,被满城摇曳的灯火笼罩着,像是铺上一层温柔而静谧的光。

“下雪了。”她轻声喃喃。

雪粒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抬起眼时就落下来。谢止渊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雪粒,指尖轻轻碰一下她的眼睫,抬起头,望了一会儿漫天的雪。

“阿渺。”他在纷飞的雪里回过头,“我们要出一趟长安。”

第50章 文唯版

长安城北, 武关道外,三家店镇。

漫天的大雪如挦绵扯絮,纷乱地遮蔽了天地。涌动的风卷动着雪, 落在泥土和石砖的道路上。车轱辘碾过积在路边的厚雪, 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一架囚车在风雪之中前行。

策马在囚车最前方的解差裹着在一件狐皮大裘里,半眯着眼, 迎着纷乱的风雪向前望, 忽然愣了一下。

道路尽头站着一个撑伞的女孩。

雪从天心的一点坠落下来, 落在她的竹骨伞上,又从伞边缘滚动着滑落, 纷纷然像是一顶雪白的幂篱。风吹开女孩裹着的深色袍子上的兜帽,露出底下一张皎然如玉的脸。

像个在风雪里迷了路的旅人, 女孩轻轻眨眼, 礼貌地询问, 清脆的声线在风雪里像是玉石相击:“风急雪大,解差大人可否停一停?”

“你是什么人?”骑在马背上的解差拉住缰绳, 喝问。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女孩仰起脸, “我手中有先皇所赐天子剑, 敢以此剑之名, 还请大人停下囚车, 放出车上押解的犯人。”

“我如何信你手中有天子剑?”解差高声问,粗粝的嗓音在风雪声里拖得很长。

女孩弯下身,从雪地上的白麻布包裹里抽出一柄长剑, 剑身清澈如水。她松松地握着剑柄,剑尖向前, 系在剑柄上的红色丝绳犹如翩飞的蝴蝶,在风雪之中亮得刺目。

她的声线忽地冷冽而淡漠, 如落下一道森严的命令:“听此剑令如听天子言。”

“大人......”囚车旁的小差使忍不住凑上来低声问,“那好像是真的天子剑。咱们要停车放人吗?”

“无论是不是真的天子剑,我已受太子太师所托,势必驱囚车往蓝关。”解差冷冷回答,而后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女孩,高声道,“在外暂不受令,请回吧!”

与此同时,囚车四面的守卫们同时拔刀!这是一个警戒和防备的姿态,但凡对面的女孩再要求放人,这些守卫们就会发起进攻。

“那就没有办法了。”女孩揉了揉头发,转过头,像是在对风雪里的什么人说话,“你出来吧。”

解差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对面的女孩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隐隐立着一个肩披氅衣的少年,卷着雪的风吹起他的发带与衣袂,身形锋芒毕露得像是一把长刀插在风雪中。

女孩的话音一落,少年踩着风雪向前,却在冲出去的最后一刻突然被扯了扯袖子。他回过头,看见女孩朝他摇了摇头,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不许杀人。”她咬字清晰地说。

“好吧。”他叹了口气,藏在大袖底下的刃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