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不应该的人产生了某种不应该的心软。也许此刻就抽身离开的话,还来得及继续做一个局外人。

可是此刻这个少年就这样安静地低着头靠在她的怀里,随时都会死去。她可以感觉到他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心跳,像一根快要熄灭的灯芯握在她的手里,她可以选择吹灭它、或者留下它。

云渺轻轻叹了口气。

“管事,”她转过头,对着门口低声说,“帮我扶他起来。”

在门口紧张地打转的管事立即点着一盏灯跑进来。

他在云渺走到廊下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是要去找谢止渊了,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违抗殿下不让任何人进门的命令,悄悄熄灭了门外的灯躲在一旁,让她进去看一看那个少年。

管事之前也从来没有在殿下把自己关在里面的时候进来过这里,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进门的那一刻他还是悄悄打了个寒战。

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被抱在女孩怀里的少年低垂着头,苍白得像一个雪人,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了。

“夫人,殿下他......”管事忍不住开口。

“把他扶到榻上躺下。”云渺打断他,“我来给他包扎伤口。你派几个人去烧热水,按我写的方子准备药浴。”

“不能让他这么睡下去。”房间里的女孩低着头,脸颊贴在少年的心口,轻轻说,“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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汩汩的水汽从房间里涌出来,缠绕在袅袅的香炉之间,像是云山雾绕。衣桁上挂着月白、棠梨和织锦的浴袍,衣摆绣着大片的桃花与云雾,垂落在木地板上如同霞光漫卷。

三皇子府里的东边小筑里有这样一座浴池,整座浴池以一块完整的白石雕刻而成,半透明的热水流淌而过,底下的白石像是羊脂玉那样温软。

谢止渊从不来这里。这座浴池是专门为云渺打造的,因为她非常喜欢沐浴。

入秋的时节天气微凉,她总是裹一件干燥柔软的浴袍,赤着足踩在被烘得微热的木地板上,走进房间中央的浴池里,一寸寸把自己埋进水底下,憋着气,水面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头顶上方打开的天窗外是漫天的星光,纷纷落在粼粼的水面上,像是碎了一池星星,全部映在她明净的眼瞳里。她坐在水底下仰起脸,就如同拥有了一整片星空。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下了一整日的雨停了,一线星光从打开的天窗漏下来。浴池里的热水铺了浅浅一层,袅袅的白雾从水面上升上来,在朦胧的星光里如同纷飞的莹尘。

沉睡的少年靠在浴池一侧,低垂着头,闭着眼睛。他只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中衣,底下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整个人浸泡在满是草药的热水里,安静得像是白玉神龛里一个端坐的小仙。

“夫人。”管事站在门口朝外面行礼,“热水备好了,药浴也调好了。”

“把他的衣襟解开来。”云渺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从衣桁上取了一件浴袍,“我要为他施针,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全部解开吗?”管事问。

“不全部解开怎么施针?”云渺说。

管事突然脸红了。

云渺:......你在想什么。

“夫人来为殿下褪衣吧。”管事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我这就退下了。”

说完他就啪嗒啪嗒小碎步退下了,还不忘斥退了所有下人,留下云渺一个人和谢止渊独处。

云渺揉了揉头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好自己去给谢止渊脱衣服。她换上一件白色浴袍,手里取了十数枚银针,挽着长发踩进一池热水里,坐在低垂着头的少年对面。他们的衣袂在水面上无声地漂浮,像是大片铺开的云霞。

汩汩的热汽里,她伸出手,去扯松对面的少年的衣襟。

他本来就只穿了一件简单干净的中衣,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衣料,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年明晰的锁骨,沾着水,像是一脉朦胧雨雾里的远山。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锁骨、颈线、微微起伏的胸口,往下的时候手指顿了下。

都怪管事。

明明脱了他那么多次衣服了,这次动手的时候她居然有点脸红。

她低着头,看见他锁骨下方生长着的那一朵半打开的花苞,昳丽而明艳,衬着少年冷白的肤色,越发艳丽而殷红。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朵花似乎微微打开了一些,像是迎着雨水渐次绽放,花枝摇曳。

把他的外衣一寸寸剥下来,她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全部缠着止血带,有的还在微微渗血。一丝一缕的血在水里弥散开去,像在皎洁的羊脂玉上滴了血,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云渺取来银针,一枚接一枚慢慢地扎进少年的身体里。每次进入的时候,他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微微地喘息起来,身体仿佛在承受着什么。

一池星光破碎开来,错落的光影交织摇曳,水面上的影子彼此靠近。

少年冰冷的身体渐渐地恢复温度,呼吸和心跳也慢慢变得平稳。云渺开始一枚接一枚地收针,每次把银针取出来的时候,对面的少年都会微微地颤抖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凌乱,像是在昏睡之中能够感知到她手指的动作。

最后一枚银针收走的时候,他纤而长的眼睫缓慢地眨动一下,眨掉了缀在上面的水珠。

“你......”云渺开口,想问他是不是醒了。

还没来得及问完,她忽而看见半梦半醒的少年眸光里有刹那的迷离,像是甘冽的清酒在他的眼底流淌,有一种几近令人心悸的、诱惑般的醉意。

下一刻,她忽然被扣住后脑勺,仰起脸,而后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吻落下来的刹那,一种触电般的战栗笼罩了她。她没来得及坐稳,向后跌倒下去。

哗啦啦的水响里,泼溅的水珠如同碎星般闪烁。她仰面倒在一池的热水里,被对面的少年托住脑袋,而他俯下身来,把她轻轻压在身下。

他在跌落星光的水底下无声地吻她。

此刻的他并没有醒来,那是一个无意识的吻。被吻住的女孩在少年的下方睁大眼睛,透过光影陆离的水光,看见对面的少年低垂着眼眸,摇曳的光影落在他微醺般的眸光里,几乎令人甘心沉溺在里面。

幽蓝色的水底下,一切光线都有着暧昧的弧度,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个混乱而缱绻的吻。她被吻得意识模糊不清了,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接吻还是因为缺乏空气而眩晕,迷迷糊糊间开始回应他,似是要攫取他那里的空气。

这个缠绵而旖旎的水下吻漫长到几乎耗尽两个人全部的空气。到最后出于一种奇妙的本能,她轻轻咬了一下少年的唇,他眨一下眼,忽地醒过来。

“哗啦”一声,他把下方的女孩抱起来,两个人同时浮出水面,面对着面,彼此对视。

云渺感觉自己脸上烧得快要冒烟,又因为长久的接吻而意识一片混乱,刚要开口说话,忽地被轻轻按住嘴唇。

面前的少年歪着头,指尖压在她的唇上,抹过她泛着绯红的唇角。女孩的唇瓣娇嫩如玫瑰花苞,像是诱人犯罪的禁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