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怜思…

“怜思,你在骗朕对不对…你身上没有梅花印!你六岁就进了宫…你身上没有梅花印…你也没有落花…”

楚珩看着傅怜思,慌的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一双黑瞳如秋水寒星,目光中却带着隐隐祈求。

“怜思,你说话啊…”

“上栖族人于十岁前落花,花落则生,花落后梅花印消失。怜思六岁进宫,进宫前就已经没有了梅花印。”

“可是…你生了楚辞,楚辞也没有!”

“我生父血统纯正,所以我们兄弟三人都遗了他的梅花印。但我血统不纯,所以楚辞没有遗下。”傅怜思以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扯开画像走到楚珩跟前,“陛下想知道他是谁,那我便告诉陛下。”

“他是上栖慕氏族人慕莲,是我的生父,亦是小狸和楚璟的生父。”

“承元十三年,时任户部侍郎的傅凛将我生父献于先帝。承元十四年,慕莲为先帝诞下一子,便是皇三子楚璟。楚璟生来便带有上栖族胎记,先皇以异族为耻,怒气之下将我生父赐予傅凛。”

“陛下,可听懂了?”

楚珩震惊,宫中秘辛虽多,但大多都会留下些流言飞语。而关于楚璟的生父,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慕莲,存在过的痕迹,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傅怜思眼神幽远,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眸光黯淡,盈满哀伤沉郁。

“皇帝不要的人,哪里会有好下场。傅凛觉得屈辱,于是便百般欺辱我爹。我爹明明是男子,他却让他习女红,着女装…生下我后,大夫人更是处处刁难,后来便让我们搬到了城南巷的小宅子里。”

“怜思…”傅怜思沉浸在了回忆里,那回忆不堪回首,楚珩想要叫醒他。

然,旧事种种,沧桑之人又如何回头。

“十四岁那年,我爹生下了小狸。我回到家时,小狸已经被傅家抱走了。我爹难产流了好多血,奄奄一息。他撑着一口气等我,他告诉我,要好好保护哥哥,把弟弟也找回来。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那一年,慕莲死了。怜思十四岁,他独自一人将爹爹背到宁安寺殓了,将骨灰收到了瓷瓶里。从此,他没有爹了。

楚珩记得,那一天,傅怜思回宫很晚。来到含章殿时,外面天都黑了。傅怜思全身湿透,看到他就哭了。

他问,怜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怜思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哭,之后还大病了一场。

他又怎会知道,他怀中娇嫩的少年,是怎样一步步爬上宁安寺的台阶,是怎样亲手将至亲的骨灰装起来,又是怎样一路哭着走回来的。

“怜思…我的怜思…你为何不告诉我?怜思,你为何从来都不说?”楚珩一把将他抱住,紧紧拥入怀中。

这小半生,他都经历了什么?

眼前人脆弱的有些不真实,仿佛一触即散。他抱得很用力,好似这样就能将他遍体的伤痕抚平。

“我的傻爹啊,他到死都想看一眼他的孩子啊。”傅怜思眼中是泪,却面带微笑的看着画中人,“爹,你在地下见到哥了吗?”

“他怎么配给你作画呢。”傅怜思看了一眼画像落款处的印信,劈手将画卷撕了个粉碎。

“怜思…”

楚珩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怜思,怜思…惹我怜思…

他知道,他要失去他的怜思了。

“怜思,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为何不告诉我?”楚珩抓着傅怜思的肩膀,眼眶通红。

傅怜思怔怔看着他,凄声道:“我不敢啊,我害怕你也会嫌恶我的异族身份。那时楚璟与你针锋相对,我怎敢把他的身份说出来。你是太子,若你容不下…”

“你…你就这般不信我吗?”

“怜思信楚珩啊,可楚珩何时信过怜思呢?”

傅怜思抬眸,盈盈水雾欲落不落。若不是信你,我又怎会害了我哥呢。你若是信我,又怎会将我逼到这般田地呢。

“怜思…”楚珩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傅怜思猛地将他推开,出口的话带着狠厉和决绝,“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我只是想你信我啊,即便我口不出声,你也能信我啊!”

傅怜思心里,只有楚珩啊。我只想你信我啊。

楚珩只知道,这些年傅怜思不愿回来。可傅怜思为何不愿回来?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入骨爱恨啊。

怜思,怜思,谁怜我思。

“陛下!不好了!小公子不行了…”成敬一路跑进来,直直闯进了寝殿。

一声惊雷瞬间咋起。

傅怜思刹那间已迈出寝殿,冲进泠泠的雨幕中。他答应过爹的,保护好哥哥,照顾好弟弟。他没能做个好弟弟,一定要做个好哥哥。

“怜思!”

楚珩紧跟上去。

傅怜思所经之处,血迹滴落成行,又迅速被雨水冲刷。

怜思,怜思,谁怜我思。

第十四章

风瑟瑟,雨凛凛。池中枯叶萎梗萧索,雨打残荷嗒嗒作响。太医院的太医们守在含章殿外,齐刷刷站了一排,一个个冻的直打哆嗦。

“各位大人辛苦了,都来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多谢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