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却一下子失去平衡，瞬间头重脚轻地往下倒去，碰倒了得了冠军的那个女孩。我不禁露出笑容，因为我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多年以前的毕业典礼上，我也曾让美霖与我一起跌倒在地的场景。
作为我与美霖共生的第一天的纪念，这多么具有非凡的意义啊！
我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们那一张张惨白的脸让我觉得格外滑稽，我高举起拿着奖杯的右手，大笑起来，台下群情激昂，观众们激情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久久也没有平息。
在这个美丽又丑陋的人世间如一只不死鸟般涅槃重生吧！
35
方小可奔跑着，她觉得自己就像热带雨林中的蝴蝶，被裹挟在一阵小型龙卷风里，自由疯狂却不受控制地飞舞着。耳边掠过的风沙沙地舔舐着她渗出的汗珠，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逃亡何方，只是没命地奔跑，像孩童时代的游戏般漫无目的，剩下的只有心脏的狂跳与肾上腺素的狂飙。
不知为何，过去的记忆像放电影似的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那么鲜明，那么真实，甚至连那些场景的光影以及人们脸上的细微绒毛都清晰可辨，恍若身临其境。
她想起小胖浸泡在水桶里的可怖景象，又想起亲吻美霖时的甜蜜心境，还有与星佑一起杀死林清风时的疯狂感觉……一切美好的、罪恶的、幸福、可怖的感觉纷至沓来，像喷薄而出的岩浆般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喉咙深处泛起一阵轻微的反胃。她迅速捂住嘴，渐渐放慢脚步。
忽然，她感到一丝违和感，于是朝四周张望，身后是一片茂密竹林，眼前则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不远处还有一条清冽的小溪和一座破败的砖瓦房。
她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竟迷迷糊糊来到了这个地方。她心想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脸上显出一抹嘲讽而悲凉的笑。
“方小可！”
她回过头去，陈澈从竹林的一隅走了出来，步伐虽然稳重，却隐约能听见喘着粗气的声音。
“你跑不掉的……”陈澈说道，“跟我们回去吧。”
方小可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说道：“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死在你面前，你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不走，我不走。”陈澈停下脚步，双掌在胸前微微颤动着，“你别干傻事，快把刀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哼，真没想到啊。”方小可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到耳后，笑道，“竟然被你的感情牌打败了。我冷静下来想想，你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我杀了林清风和林彬彬，一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突然那么激动地质问我，目的就是想用小孩唤起我的内疚之情，套我的话吧？”
“我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以为不会奏效，毕竟如果真是你们杀了林清风的小孩的话，那可真算得上是冷血恶魔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失算了。”
“不过，得知他不是你们杀的，我也算稍微有点安慰吧。”
“安慰？”
“至少，对人性的失望不用加深一层了。”
“你说话一直都这么拗口的吗？”
“你可以放下刀，跟我回去，我让你好好研究研究。”
方小可冷笑一声：“我不回去了。”
陈澈沉下脸来，正色道：“方小可，你不要乱来。你可没有医学知识，你这一刀下去要是马上死了倒好说，要是找错了位置，弄成半死不活的话可就糟了。你是没见过那些没死成的罪犯，半身不遂的还要上法庭，有的还生活不能自理，屎尿都要人伺候，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不想有那样悲惨的未来吧？”
“你别吓我，心脏的位置我还是找得准的。”
“你听我话，把刀子放下了，我们慢慢说，好吗？”陈澈舔了舔嘴唇，脸上有了一些焦躁不安。
“陈警官，你爱过一个人吗？”
陈澈一怔，擦了擦额头的汗，思索片刻，说道：“你是想说因为你爱方美霖，所以才为了她杀人的吗？”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意思？”
“美霖是怎么想的，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没有指使你去杀人，都是你的个人选择。”
方小可摇了摇头：“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她受了很多的苦难，我也很同情他……”
“不用你说些不冷不热的话，我并不是在博取你的同情。”方小可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是在用我的方式去爱美霖。美霖受到了侮辱，我就去把侮辱她的人杀掉，杀掉还不解恨的话，我就用更加残酷的手段奉还回去。我看过一个日本电视剧，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以牙还牙，百倍奉还’。这就是我爱她的方式。”
“但是你现在怀疑她是否想要这样的方式，或者说，她是否认可你的做法，是吗？”陈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朝方小可挪动脚步。
“没错。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是美霖，她会怎么做呢？”方小可微微低下头，鞋尖摆弄着细弱的杂草。
“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怎么做呢？”
“我试着想过，然后我得出了结论。”
“什么结论？”
“她是一个怂包。”方小可抬起头，两眼射出光，“她只会逆来顺受，她只会自我安慰，她只会蹲在墙角里哭泣，却从来不去思考解决的办法。我很愤怒，我觉得她又蠢又弱小，根本不值得我去爱她。”
“因为你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但是愤怒之后，我又感到对她深深的怜悯。就算她当年没有自杀，她应该也不会同意我的这些极端的做法。她会选择做一个受苦的善人，而我会选择做一个除恶的恶人。然后我悲哀地发现，我做的这些，最开始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我爱她，所以要为了她复仇，但是到了后来，我发现我其实是为了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杀掉聂诗音之后吧，从那一刻我发现了，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之后就策划了一系列的事情，把想杀掉的人都杀掉。我也不想管美霖是怎么想的了，我很同情她，我很恶心那些伤害了她的人。所以我杀人并不是为美霖复仇，而只是为了我自己心情舒畅。所以我得出了结论，我应该是不爱美霖了吧。”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结论。”
“我只是，一直很羡慕她。”方小可垂下眼睑，露出晨曦般温柔的微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羡慕她长得漂亮，走到哪儿都是瞩目的焦点，走到哪儿都有人夸赞她的美貌。我小时候很胖，总是待在角落望着闪闪发光的她，情不自禁地露出艳羡的目光……还有她的学习成绩也很好，我一直都很羡慕她……”
“所以你整了容，又用她的名字做艺名，试图成为她。”陈澈再次缓缓挪了半步，他在心里盘算着，再靠近方小可两步，就能趁着她不留神之际飞扑过去夺下匕首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快跳出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