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悲伤地望着我，然后缓缓从包里摸出一根烟斗，放入旱烟点燃，长长地吐出一团徐徐上升的烟圈，仿佛叹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了这么多年压抑在心的苦闷。
“这就说来话长了……”
祝涛工作的玻璃厂离幼儿园大约五公里远，那一天公司加班，比平时晚到了半个小时。等他气喘吁吁到了的时候，莎莎却没在熟悉的大象滑梯的旁边等他，那儿只有两个小男孩兴高采烈地玩闹着。
祝涛的心有些发毛了，环顾着四周喊道：“莎莎！”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幼儿园院子里跑来跑去，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发现莎莎的踪影。
“你们看到莎莎了吗？”无奈之下，他朝那两个孩子焦急地问道。
两个孩子好奇地望着他，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继续笑着叫着朝大象滑梯的屁股跑去。
接着祝涛朝教学楼里跑去，空旷的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种窒息的宁静让他的心跳和喘息声都放大了好几倍。
忽然，走廊里一间教室的门开了，祝涛条件反射般朝那儿望去，脑海中浮现出莎莎笑着从里面走出来的画面。
然而出来的是一位女老师，长发披肩，圆脸，戴着眼镜，有一种知性与母性结合的美。
“梅老师，你看到我家莎莎了吗？我找不着我家莎莎了！”祝涛慌慌张张地朝梅老师走去，语气里充满了犹疑与恐慌。
梅老师愣了下，马上认出了祝涛，安抚道：
“莎莎爸爸，您先别急，我们幼儿园会核实家长身份后才让领走孩子的，莎莎绝对不会走丢的，她肯定还在园内，说不定和朋友玩捉迷藏躲了起来，我们一起再找找吧！”
“我怎么能不着急啊？莎莎她平时都在外面滑梯那儿等我的呀，今天一来却没影儿，你说我怎么能不着急啊？”
“我先去问下莎莎班主任最后看到莎莎是在什么时候，然后我再找几个老师，我们一起找孩子，肯定就在园内，不可能出去的。”说完之后，梅老师转身朝楼上跑去了。
祝涛满脸焦急的神情，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一边喊着莎莎的名字，一边朝走廊深处走去，推开每一间经过的教室门。
暮光让教室像一块蛋糕似的被切割开，一半沉浸在暗处，一半沉浸在橘黄色的海洋之中。
祝涛走进这些教室，环顾四周，蹲下搜寻，然而却一无所获。
“莎莎！”
他高声喊着女儿的名字，走廊深处荡漾着一圈圈涟漪般的回音。
一楼的教室已经找遍了，他飞奔着冲向二楼，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像个才跑完八百米的瘦弱孩子。
当他跑到二楼后的五秒钟，祝涛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从地狱到天堂的体验。
莎莎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旁边是她的班主任汪老师。
“爸爸！”莎莎看见爸爸之后，伸着双手迈着小碎步径直朝祝涛跑了过去。
祝涛顿时眉开眼笑，泪珠也不知不觉蹦了出来，大喊一声“莎莎”，一把抱起莎莎，连转了三个圈。
“祝爸爸，莎莎有点挑食，不爱吃蔬菜，便秘了。”汪老师说道，“回去之后您要好好教育教育她，也可以给孩子买点促进消化的水果吃，关注下她的肠胃健康。”
“好，谢谢汪老师！”祝涛之前的烦恼瞬间便丢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有莎莎的笑脸。
汪老师蹙起眉头撅着嘴，假装生气地对莎莎说道：“莎莎今天不乖哦，一定要吃蔬菜的，不然屁股痛痛，知道吗？”
莎莎紧紧地抱着爸爸，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脖子旁，似乎不愿意搭理老师。
“莎莎，老师和你说话呢。”祝涛温柔地提醒道。
莎莎这才转过头来，用甜甜的语气说道：“谢谢汪老师！祝汪老师永远也不会屁股痛痛。”
汪老师脸上飞过一片红霞，然后被莎莎的调皮机灵逗得笑出了声。
“这孩子……”祝涛尴尬地笑了笑，“莎莎不许乱说话，要听老师的话哦。”
“我听老师的话，更听爸爸的话！”莎莎眨巴着大眼睛，欢快地大声说道。
这时，楼梯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呀，在这儿呢！”
“找到啦？”
是三位幼儿园的老师，一位是刚刚遇到的梅老师，一位是园长朱老师，还有一位钱老师。
朱园长堆笑着看着祝涛，恭恭敬敬地说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孩子是乱跑了吗？”一边说一边用手指逗着莎莎，莎莎迅速将头扭向另一边。
“是汪老师带她来上厕所了，没事了。”
朱园长听到这话，那仿佛巧克力泥般甜腻的目光迅速消失不见，看向汪老师，眼睛里射出两道宝剑般锋利的目光，批评道：“小汪，怎么回事？带小孩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让家长平白无故找了多久？担心了多久？”
“我……”汪老师委屈地看着朱园长，欲言又止，只得低下了头，“对不起……”
“不是对我说，要对家长说！”
祝涛忙劝说道：“不怪汪老师，是莎莎便秘，汪老师一直在厕所里守着她。”
朱园长方才剑拔弩张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一点，觑了一眼祝涛，又看着汪老师，说道：“下次这种情况记得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别的老师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心，知道吗？”
“好的……”汪老师依然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祝涛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看着莎莎的脸，他的心里又像春日的花园一般璀璨而静好。
骑车载着莎莎回家的时候，祝涛一直在吹口哨，轻快欢乐，曲子是他从电影里学会的，但他已经忘了是哪部电影。
农田像一块块绿油油的方豆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条柔和的曲线勾勒出了黛色的远山，仿佛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小猫。
他们此时正经过一座石桥，桥的对面有棵高大的梧桐树，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歪斜地停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