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在渴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吧。
就算表现的再冷淡独立适应良好,身体无意识的本能却最诚实地暴露出内心真实想法,时刻握着那个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陶瓷挂坠,对所有人拒绝疏离,即使主人再抗拒对人产生依赖的情绪,种种反应却都显出他在渴望有人能靠近,而这种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说到底,也只是个孤身一人到全然陌生环境里的孩子而已。
而那边应拭雪似乎察觉到什么,一瞬抬起头看过来,眼底神色警惕面容锋锐漂亮,俟承钧身体僵了下,双手向他那个方向展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单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意犹未尽地站起来,“那我们就先继续去找你哥哥啦,你自己好好玩哦,哥哥下次来还给你带好玩的。”
笑的像个骗小孩的大尾巴狼。
俟承钧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拽着他的领子:“那我们先走了啊小雪。”
刚刚还热闹的客厅不过转瞬又安静下来,偌大空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应拭雪在那里安安静静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他的日程向来重复,晚上温习完下楼喝水时突然又被叫住:“小少爷。”
应拭雪动作停住,看向声音来源,何姨面上带着微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来:“小少爷,上次那个瓷挂件已经修好了,今天下午到的。”
应拭雪心中一动,抿了抿唇,手中的玻璃杯放下时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他走过去,接过那个木盒打开。
盒内,暗棕色绒布上,那只陶瓷小熊正端端正正地放着,小黑豆眼圆胖身子,原本碎开的熊爪和身体都被仔细修好在了一起,焗瓷打入钉的地方正好做成几个装饰的小花,仿佛那些碎开的都没有经历过一样,憨憨厚厚地傻笑着。
看得出修复者是用了心的,除了独居匠心地添补,还将年久脱色的地方都重新上了色涂了油,连绳链子都重新加进细绳编调过更加坚固。
应拭雪缓缓摩挲着小熊的面庞,突然郑重道:“何姨,谢谢你,我没想过能修的这么好。”
何洁也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小少爷,您言重了。”她似乎仍在犹豫什么,双手揉挲着身上的围裙,良久开口道:“修这个的是平城很有名的陶瓷修复师,其实是冯管家那天说了两句让我去找的,但我知道后面应该是大少爷的意思,不然也不能这么快排上,又让人那么尽心修的。”
啊...,应拭雪摸着陶瓷小熊的手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何洁渐渐放松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我是八年前来的,当时大少爷”她看着应拭雪比了下:“应该才和您差不多高,上一任保姆被辞退了,才又招聘了我。”
“我来的时候心里也打鼓,当时正是宋家交接闹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外面风言风语,都说大少爷...”何洁止住话头,重新摇了摇头又对他笑:“瞧我,年纪上来了就爱唠叨这些旧事,您往后就知道,大少爷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应拭雪握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瓷偶,垂着头没有再讲话。
与此同时,二楼楼边走廊上。
宋明礼单手抄兜,一身素黑衣服将他身形衬得笔直,视线居高临下,看着楼下客厅中正在谈话的两人。
从这里基本可以俯视楼下所有情况,而视角受限原因楼下的人却很难注意到这里。
冯伯双手交握着站在他旁边,笑呵呵地开口:“总算把那个小瓷偶修完了,看小少爷高兴的,摔坏那天哭的那个可怜劲儿啊,真是让人心疼坏了。”
宋明礼并没有接他的话,垂着眼看了应拭雪和何姨一会儿,“...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尚是少年的略显单薄的身形隐在夜色中。
冯管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重新恢复安静的走廊,半晌低低说了声:“但还是得到了您的心软。”
第4章 “那你...”选同桌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我。
那天之后他和宋明礼依旧是很少碰面,不过另一件事是对方做的实验已经在收尾了,终于在假期过了快一半的时候正式完成,那天傍晚走之前单炎大有些再也见不到了的架势一口气塞给他好几样玩具,相处这么多天应拭雪已经对他略微异于常人的审美有了较深认知,多次拒绝无果后勉力无法战胜。
宋明礼看了下时间:“不留下来吃个饭么?”
俟承钧摇了摇头,笑容淡了些:“我就不了,老头今天回来。”
单炎:“我也得回去看一下。”
宋明礼不再多说,俟承钧搭着单炎的肩膀:“那我们走了啊阿礼。”又转向应拭雪弯下点腰笑眯兮兮地盯着他:“小雪,下次见哦。”
人走后客厅的气氛再度缓缓静寂下来,应拭雪视线垂落看着脚下的地板,奇怪的是宋明礼居然也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留下来做什么...应拭雪心里随意想着,那边何姨突然再度从客房那边探出来:“少爷,可以吃饭了!”
两个人目光看过去却又都站着没动,最后宋明礼淡淡看他一眼留下一句:“走吧。”率先离开。
应拭雪动作慢了半拍,随后也走到餐桌旁坐下。
考虑到地方饮食习惯的问题,何姨一桌菜做的都是较为清淡的口味,晚上也吃不下太多,应拭雪扒着那小碗米饭低头进食,侧面面颊被塞出一个微鼓的小包。
宋明礼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正要继续突然一股灼辣从嗓间冒起直呛咽喉,猝不及防下竟呛的他剧烈咳嗽了两声。
宋明礼抽了几张纸巾收拾了下,这时才看到自己刚刚精准夹中了一桌菜唯一带辣味的用来调味的辣椒。
......他将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直回身时突然面前被推来一杯水。
应拭雪已经收回了推水的手,侧脸漂亮又冷淡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专注于碗里的饭,只有比以往颤动频率更快的眼睫和微微显出红意的耳尖暴露了主人刚刚的动作。
宋明礼心尖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单手撑在饭桌上两指支着下颌看了他一会儿:“谢谢。”
应拭雪眼睫抖动倏地顿了一下,缓缓将拿着筷子的手放回桌上:“没事。”
他迟疑了一下:“小熊的事儿,谢谢。”
宋明礼眉间挑了挑,去重就轻地问:“开学读初中了?”
应拭雪嗯了一声,宋明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表现得视若无睹,实际上在应拭雪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他的过往生平资料就已经都放到了他的桌上。
应拭雪,长棱州通左县孤儿院的孤儿,7岁到11岁之间共有四个家庭提出收养,最后都无一例外又将他送了回来,而7岁之前的事据说是来的时候发了场高烧全忘掉了,但据刚来时他身上的衣服和那副比平常人家过分姣好的面容,孤儿院的护工们都猜测是某个富商情妇生下又弃养了的,一周前突然被宋家联系提出收养,之后一连串手续办理下来第八天就被接到了津城,难怪乎众人都纷纷臆测这是否是宋岐早年风流留下的私生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份以保密性著称的私立医院送来的DNA核验报告数据铁板钉钉表明应拭雪与他、与宋岐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宋岐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呢。
宋明礼微屈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宋岐做事近年来愈发随心所欲,这么明目张胆地带进来又安排进入被称为人才摇篮的圣弗兰学院...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半晌开口道:“一周后我要外出夏训,再回来开学的时候,你和我坐一个车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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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短短一个月一晃而过,日子接近开学那天时别墅里的佣人都有些担心,何姨一大早就起来做了一桌子饭,看着两个人都吃好了又往应拭雪怀里塞了一盒小饼干:“小少爷,上学中间饿了的时候可以先垫点儿,做的都是少油少糖的。”
应拭雪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满怀,宋明礼睨了他一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