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礼从桌上夹了一块青菜,应拭雪默默了一会儿,妥协般低头咬过了那青菜。

应拭雪吃饭的姿势是很文雅的,不会一下吃进太多,吃的时候闭口不发出声音,只有腮帮动一动,让人能看出他确实是在咀嚼。

灯光下美人眉眼愈发好看,长长的、浓密适当的眼睫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那柔软的弧度像脆弱的蝶翼,好像一折,就会断掉。

从这个角度看,应拭雪削瘦的肩膀和蝴蝶骨都非常明显,但即使是坐着,身形都非常挺拔。

宋明礼放在他后腰的大掌缓缓上移,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抚摸那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凸起的形状鲜明的肩胛骨。

他的手在身后应拭雪看不到,但那动作不像是在狎昵,倒像是蕴了某种更深沉、更深深压下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半小时后应拭雪终于将那些饭都吃好了,捧着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小口小口地喝。

那是他极力抗争过,才没有让宋明礼继续喂他,虽然中间又被找到借口按着亲了好一阵,但总算双手得到一点活动的权力。

那也是宋明礼提前交代过的,加糖,温热,放在保温杯里控制好温度,莲子心挑干净,苦了的话,应拭雪是不喝的。

宋明礼没有收拾碗筷,仅仅将它们简单归到一边,明天自有酒店负责打扫的人来,抱着应拭雪就要往床上走。

应拭雪拒绝他,他刚从宴会上回来,还没有洗过澡,无论如何不肯这样上床的。

“我的手机和身份卡你已经都拿着了。”全身上下每个口袋都被摸了个遍,确定所有证件和能联系外界的通讯工具都被拿走,宋明礼和他对峙在浴室门口,应拭雪手里拿着浴巾。

宋明礼握着手里的东西,仿佛借此握住了某种更期望的,丝毫不退地站在他和浴室之间。

应拭雪知道他在防备什么,或者说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这里是23层。”

神人都不可能从这里翻窗出去。

宋明礼似是也被这句话的隐含意思稍稍安慰到,尽管面色依旧阴郁。

最后应拭雪终于闭了闭眼:“浴室的门是半透明玻璃的。”

宋明礼一愣。

少顷后应拭雪绕过他,拉开了浴室的大门。

当时订的时候方志就没想过还能半路冒出个人来,完全是按照一个人根本没想那么多注意隐私的。

浴室就算了,床虽然够大,但睡上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显得逼仄的。

应拭雪侧着身,看着对面的墙,神智疲惫过盛后愈发清醒,或者说其实一闭上眼,很多事情就克制不住地,全涌上来。

他轻轻翻了翻身,一回头,正对上了同样还没有睡的宋明礼。

第43章 柔软侧脸轻轻蹭了蹭

夜色其实已经很深了, 如果第二天还要早起的话,这个时刻是很不应该浪费睡觉时间的。

很早的时候应拭雪就发现了,宋明礼瞳色很深, 又有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的缘故,即便是黑暗中,也发着某种幽幽的冷光。

“睡不着么?”他开口问。

应拭雪摇了摇头, 将身体往被子里缩了一些, 扯上来盖住下半张脸,只留下两只眼睛眨巴眨巴。

宋明礼似乎被逗笑了,至少应拭雪听见他低低笑了几声。

耳尖有些泛烫, 应拭雪翻了个身,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闷闷的:“我要睡觉了!”

睡意并没有上涌,他安静地等着身后呼吸声渐渐放缓绵长,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对方尽管收拾了,但看得出眼下有点青黑。

其实他也很累吧...应拭雪看着远处虚空之中, 愣神地想。

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一对夫妻在雪山上不小心被困在了冰洞里,生命体能垂危之际谁都不愿意喝对方的血,其实是因为比起活不下去, 有更加让人畏惧的事情。

人性果然都是自私的, 应拭雪放轻动作,将身体缓缓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翻转过去,重新看向宋明礼。

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模糊中他能看到对方深邃立挺的轮廓。

如果最后没有成功的话, 会怎么样。

仅仅是这样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都能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应拭雪抱紧被子, 郗家历史并不算太悠久,能在几十年内这么快就做到连城龙头的位置,不仅仅是因为几代管理者经营良好,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还因为他们与连城政界,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应拭雪眼睫颤着,然而他极力使之维持冷静,幼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即便是零星碎片,再想起来时都能让人骨髓生寒。

如果郗宗博真的是幕后的黑手,当时的实验室原址早已被销掉了所有痕迹,无数血泪都被深深埋在黄土之下。

仅仅凭借一个他,对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再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深夜中反复推敲思量,整个计划每一步都是极限中极限险中又险,无异于在高空中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应拭雪出神地看着暗淡中,宋明礼英俊的面庞,用视线一点点描摹他的五官轮廓。

如果告诉他的话,宋明礼一定会帮他去做的吧。

郗宋两家交恶已久,互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彼此都虎视眈眈地想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手段本就是踩着法律的边缘极点,很多事情多走一步,将来真到了法庭上,都是说不清的。

雁过尚留痕,更何况S.K这么大一个集团,无数双眼睛盯着,一点风吹草动舆论喧嚣黑白颠倒,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最好的办法,就是死死的瞒着,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宋家医治和养育之恩,这样因一己私利背后捅人刀子的事,他扪心自问干不出来。

如果最后真的失败了,他睁着眼睛,眼睫纤长得根根可数,交出他一个人就好了。

说到底,他与眼前这个人仅仅只有六年相识,人生那么长,他本就一直在深渊中,凭什么因为自己的仇恨,要将另一个本应有着无限锦绣前程的人,一同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