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梁安神色一镇,“大少爷。”

宋明礼似乎也没想到客厅里这么多人,顿了一下后微微颔首向他示意,佣人们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眼不敢看,大厅内一时间静若落针可闻。

宋明礼最后在距宋岐两米远的地方站定,肩背挺直削拔,与人直直对视了一会儿,片刻后单边反拎着公文包的搁在肩上的手却是自然垂落在身侧,

“父亲。”

宋岐这时才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冯梁安手指捏着,绝望地感觉着又紧张起来的气氛。

两张过分肖似的脸庞面对面站立着,不同的是一个刚刚生出獠亮爪牙,而另一个则已经是身居高位多年,时光与顶峰的权力浸淫出难以言喻的魅力与气势,如针芒般让人不敢逼视。

宋岐略带思索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圣弗兰放暑校了?”

宋明礼不卑不亢,“是。”

宋岐不关心地点了点头,倏而想到什么唇角勾了勾,将身边的小孩儿往前推了推,“这是宋家的二少爷,以后就是你的弟弟。”

“小雪,来,叫哥哥。”

-----! ! ! 冯梁安愕然抬头看向相对的两人,在场众人也没想到宋岐竟就这样明晃晃地直接将这个事实揭开在了大少爷面前!

钟鸣鼎食之家,掌权者如日中天,在原本板上钉钉地继承者面前,领回来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全然不顾此举会造成多少人心

有一瞬间应拭雪几乎产生了别某种捕猎前大型猛兽阴冷兽瞳盯上的错觉,那种森然跗骨升起的毛骨悚然和对危险的直觉尖锐预警着让他逃开,可实际上外人眼中他就像一颗钉子一样稳稳站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宋明礼先笑了下,他实在生的极好,继承了来自父亲和已故混血母亲的所有优良基因,除却固有的标志性的狭长眼眸,眉骨间攻击性更胜。

此刻突然笑开,倒无端生出一股明丽少年气:

“这是弟弟吗?”

他看着眼前孩童纤弱地几乎风稍微用力吹一吹就能折断的脖颈,轻轻松松地问。

旁边的冯梁安被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先生和大少爷这是,他再去看那个从一开始就处在风暴中心的宋家未来的小少爷,而从他这个方向和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坚冰一样白的侧脸。

宋岐一只大手从背后稳稳撑住他,“嗯。”

“小雪,不喜欢这个哥哥麽?”

这个问题已经尖厉到了直戳心窝的地步,冯梁安都不敢去看此刻大少爷的表情,面色僵硬冷汗直流,张了张口紧急要说什么找补,却见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垂着脸,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话的孩童突然仰起那张漂亮得要失真的脸,绽开了一个苍白虚弱却又美到都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笑,

“喜欢,哥哥。”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笑震住了,甚至连宋岐都愣了一下,而那个尚且过于年幼、稚弱的小少年又声音轻散,却咬字极为清晰地再说了一遍,

“喜欢,哥哥。”

第2章 充满泪水的脸

火,无边无际的火海

空气中是焦木和塑料焚烧的气味,触目之处一片一片地坍塌,机器尖锐地报错声,男人的咒骂声和此起彼伏地惊恐尖叫声。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应拭雪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热浪扑在面颊上,肺部爆炸般不能再度承受,他拼命地拼命地奔跑着,灼烧的浓烟呛咳着人的视线。

“他在那儿!”“抓住他!”

这里的坍塌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砖木碎屑一齐往下掉,底下的人上演着生死时速,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屋顶承重的横梁正摇摇欲坠。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纵使他跑的再拼命,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训练有素的成年人,他能感觉到好几次那大掌几乎到了能触碰到肩膀的距离,浓烟熏得生理性泪水直流,他又要被抓回去了,身上每一处细胞都在无声尖叫着。

救命,谁能救救我,救命!

哐当身后的男人似乎被突然砸下来的砖泥绊倒,应拭雪不敢回头继续往前跑,脚掌被磨出划痕,终于到了一个较隐蔽的位置,闪身躲了进去。

躲过去了吗,他剧烈喘息着小心地探出去看,确定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身体真的已经到要到极限了,每一处伤口都在作痛,要先检查一下伤的最严重的地方,应拭雪边想着边回过头,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处顶在他头上的梁木再承重不住,裹挟着火焰直直砸了下来。

应拭雪猛地惊醒从床上直直坐起来,额前脖子上全是冷汗,而周身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双手在床边不断摸索着,直到摸到那个破破旧旧的小熊布偶然后很用力地一下抓过来紧紧抱住在怀里,这时才终于得救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床边可夜视钟表散发着微微光晕,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六。

等着分针再走过一个大格,应拭雪才终于缓下来,略长的黑发垂落在颈后,露出的面容眉眼水洗过一般冰白。

夏夜天寒,尤其到了后半夜,冷空调一吹,薄被上凉的惊人。

他拢了拢过额边的黑发别在耳后,刚刚做个梦的功夫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此刻衣服湿涔涔黏在身上,不太舒服。

应拭雪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全程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让人联想到某种灵敏矫健的夜行猫咪。

宋家不愧为联邦第一世家的名号,连他一个来路不明的二少爷都能有这么一整面两层的衣柜,其间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应拭雪忽略那些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衣服,拿着一套黑白两色的衣服进了浴室。

热气氤氲,水流打湿发梢自额角滑下,应拭雪直直站立着,注视着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显示出的身形尚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褪去了白日里所有的柔弱、羞怯、腼腆,此刻面无表情下显出肤质本身的冰白和漂亮到稠丽逼人的眉眼,若此刻有人能看到,绝对会惊觉那纯然无害的面孔上竟会显出如此冰冷无波的表情。

应拭雪缓缓吐出一口气,关上水,扯过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赤脚走了出去。

从孤儿院出来时他带的行李很少,除了一个布偶就是一个小包,宋家的佣人整理时给他放在了屋内柜子最角落,黑扑扑的外表与这间房内其他装饰格格不入。

应拭雪拎着它和自己的小熊瓷偶挂坠在桌前坐下,打开台灯,穿过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最后拿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