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早已华灯初上,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透过玻璃映在他的脸侧,自然垂落的纤长眼睫末端似乎也染上光华,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于暧昧的美感。
宋明礼后背靠在椅背上,就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瘦了。”
应拭雪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似的眼睫剧烈抖动起来,而不过前后或有一秒间隙就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宋总,您说笑了。”
宋明礼放下手中的文件,硬皮外壳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室内又重新恢复寂静,半晌,才听到那个刚刚谈判场和会议上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人低低叹了口气,夜色中显出几分少见的温意来:
“两年不见,小雪到底是和哥哥生分了。”
七年前,德恩州、梵城
天幕阴霾,云层低垂,这条市中心的繁华大道无论何时都车流拥挤,加长款滨利行驶在路上。
李叔双手握着手中的方向盘,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手心握过方向盘的地方留下隐秘的汗湿过的水痕。
后座上,男人一身笔挺高定西装,平光金丝眼镜稍稍遮住过于压迫的视线,腿上是刚呈上来的SK集团年度报告。
其实是极为平常一幕,宋家掌权人不过是公务结束后回市内一处别墅,但是今天,李达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从车前的前视镜小心地去看后座上另一个人。
纯白短衣短裤,露出的胳膊和小腿白皙平滑,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其过分纯黑的发色和眼瞳,抱着一个看不出年头的小熊布偶,坐在真皮座椅上。
一般来说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招猫逗狗四处闹腾的年纪,但从车开始行驶到现在,对方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甚至不止是话,这个孩子似乎连调整坐姿和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过,一切都太安静了。
安静地...就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李达心里突突着,看着前视镜中那个孩子精致无暇的面庞,这种事情真是从未有过,再说这个方向宋总是要把这孩子带到紫藤公馆吗,可紫藤公馆不是为了方便大少爷读书靠近学校买的么,说起来今天好像是大少爷学校放假的日子,万一两个人碰上了.....他这边乱七八糟地想着又去看前视镜,突然直直对上了一双锋冷漆黑如墨的双眼。
!!李达心脏一惊,手中方向盘有一瞬间脱手打滑,反应过来后紧踩刹车,与此同时呲啦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另人牙酸的刺耳声音,车身猛地一个前倾又停止,车外传来别的车主的叫嚷声和鸣笛声,只短短几秒,李达已经冷汗冒了一后背。
而等他缓过来再去看前视镜时,那个皮肤白的透明的孩子已经重新恢复了最开始那个安静无害地样子,仿佛那个可骇让人心惊巨跳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宋岐将手上文件翻过一页,目光并未移动,眉间却不着痕迹地皱起。
李达连连道歉,车子重新打火启动,缓缓驶入大路。
二十分钟后
滨利停在白色车线内,早早等候的佣人拉开车门恭敬侍立在一侧,格莱州最老道的艺人手工鞣制的皮鞋在落在昂贵泰姬石地面上,男人身量高长比例优越,地面光滑泰德姬大理石上暗芒一转而过。
管家恭敬上前迎接一句先生刚要说出口,却见宋岐只微微向他摇了摇头,随后身体自车门微侧,视线垂落向车内。
......嗯?
冯梁安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虽然心里有过准备,但在确切看到车内另一人身影时,心里还是沉了一下。
早上接到消息,说先生与二少爷下午要回来,让他们做好准备。
二少爷,可宋家自十年前宋岐彻底压制一众叔伯兄弟执掌SK集团以来,明明白白地只有一个大少爷!
然而五秒、十秒,一分钟过去了,车内的人竟是丝毫没有动静。
从未有哪个人能让SK的实际掌权人这样浪费时间,冯梁安眉间皱起,却见宋岐更加侧身,甚至极为罕见地主动向上伸出了掌心。
车里的人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抉择,而宋岐并不催他,连伸过去的手臂的高度和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终于那个人似乎确定了什么,像某种柔软又初到生地还带着怯意的小动物终于鼓起勇气往外迈步,虽看不清面容,却莫名让人感到心软与油然而生地保护欲。
纯白布料缓缓移动,一只莹白纤长的手从车里渐渐伸了出来放在数倍大于自己的掌上,骨节纤长细窄关节处透着初樱般的淡粉,尾指不太明显地细微颤抖,似乎想要蜷缩起来。
下一秒温和平握着他的手五指陡然收紧用力,从一开始身影就隐隐绰绰的人终于踉跄着整个从车上露了出来,身量竟是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一个孩子,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夏衣,面容上还带着骤然暴露在众人探寻视线中的惊惧与怯意。
“好了,好了。”宋岐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视线自上环扫过时在场所有人都心虚地低下头,随后用眼神示意冯梁安。
冯梁安精神一震,“先生,人都在南边客厅等您。”
宋岐微笑着拍了拍应拭雪的肩:“走吧,去看看你将来生活的地方和接下来三个月的老师。”
紫藤公馆室内面积极大,穿过长廊最后在一处暗纹雕花木门前停下。
正处鼎盛之年的成年男性极为轻松地推开了那扇对此刻的应拭雪来说还太显沉重的门,引着他进了室内,原本真皮沙发上围着坐了一圈的人见他们进来纷纷站起来:“宋总。”
“来之前陈回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宋岐轻轻抚摸着旁边孩子后脑柔软的黑发,开口轻描淡写。
“是的。”中间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子谨慎地站出来:“陈助理说,让我们这三个月内把相关知识都教给小少爷。”
“嗯,”宋岐应了一声:“小雪年纪小,开学的晚,接下来三个月,还请多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宋总言重了...”“能教导小少爷是我们的荣幸....”
孟寻彬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一星期前,SK总部特助陈回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等他诚惶诚恐地把人迎进来的时候,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在他面前放了一张支票,上面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而要求则是在未来三个月里做宋家二少爷专属私人教师。
他借着此刻人多,小心地去看那个让宋家如此兴师动众的二少爷,乌发柔软面颊雪白,眼睛清凌凌像某种名贵的黑曜石。
温寻彬暗暗叹了口气,希望是个不难相处的孩子。
宋家家主的时间观念一向严苛,带着小孩见了佣人、老师,便要去赴下一个场合。
从下车开始就一直跟在宋岐身后的陈回隐晦地看了下表,现在已经超过预留时间的二十分钟了。
宅里一众佣人无声簇拥着宋岐又回到了开始的正厅,他看着仍拽着自己衣袖的年幼孩子眉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挥手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厚重雕花鎏金大门被轻轻松松的推开,少年长腿极为随意地迈步进来,黑色真皮公文包被单肩反手拎着,逆光中圣弗兰军装式的校服衬得他愈发身高腿长比例优越。
暗金色短发不羁地半梳向后,露出的面容锋锐凌厉到几乎称得上嚣张桀骜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