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是他的妻子呢,这辈子,她只该是陆郎一人的妻子。
眼里顷刻又为寒霜冷覆。她搭着他伸出的手,寒刃在袖中出鞘,在他毫无防备地拉她起身的时候,径直刺进了他的腹中!
寒光只在烛光中一闪,斛律骁只觉腹下突兀地一痛,震愕地,看向了雪颜冷淡、毫无表情的妻子。
宾客们的笑意一瞬僵在脸上,如同泥雕木塑般钉在了地上。荑英慌张地扑过来,忘了礼仪尊卑,满面是泪地质问她:“夫人!你在做什么!”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扶着主上,一面催人前去请御医。谢窈的手还握在那柄短刃上,黏稠的血,自伤口滴下,涓涓滴落在她同样大红之色的袍袖。
厅中有短暂的静滞,宾客们畏惧会刺激她贸然拔刃、踯躅不前,侍卫等亦摸不准主上的态度不敢擒捕,讪讪将他们围住。
斛律骁只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那道伤口流尽了,寒冷彻骨,全身如坠冰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垂着眼、面容轮廓仿佛与大典上那一幕重合的妻子,薄唇颤栗得如同落叶鸣风:“窈窈,你想杀我?”
“为什么?”
他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血液的流逝里,他甚至自嘲地想,不是……还该有几年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却还是摆脱不了这个结局?
华灯璀艳,烛火流光,众人如火如炬的目光里,她终于抬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明眸映着烛光,湛湛如雪。
“可这里是腹部,窈窈的这一刀并不足以致命。”斛律骁咧唇一笑,强撑着,颤抖着想要握上她仍按在刀柄上的手试图挪开,语声温柔极了,“不若孤来教教窈窈,该往哪儿捅?”
他像是料到她要做什么,手覆上她的手在她拔刀的前一瞬突然发力,震飞了那柄刀刃。谢窈又转身去拔侍卫的佩剑,袍袖如流水般从他掌心滑走,斛律骁捉了个空,疾言厉色地冷喝一声:“拦住她!”
呆滞的侍卫终于如水延上,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趁着侍卫涌上来的间隙,她若一朵轻盈的飞花,朝着室中那盏青烛石灯一头撞了上去,额头破开个口子,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个狼来了的故事吧……
不过谢爹的“死”也只是个导/火/索……
本来谢爹是要死的,但是窈窈真的好可怜哦,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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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一场筵席不欢而散。
荑英命人将这对主子各抬去医治, 令满座宾客各自遣散返家,只称是谢窈被人施法魇住了,责令各人不许透出风声。又打发了人去洛阳县衙请封述过来相商。
虽是如此说, 可行刺之时, 王妃目光清明、口齿清晰, 哪里像是被魇住了?分明就是有预谋的行凶, 联系到上月里那南朝庶孽之死,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好大一顶帽子!
可主上就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办法呢?从前也不是没劝过,谢氏女毫无根基,又是南朝来的, 根本不适合做主母, 主上就是不听。
众人私底下猜测议论,万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心思各异地散去了。
夜幕深蓝,阶前庭下花香馥郁,月光空明若积水。封述风尘仆仆地从青幔车上下来,担忧地问等候在门边的十七:“殿下怎么样了?怎么平白无故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他压下了不言。十七低声道:“使君进去后就知晓了, 主上还在等着您呢。”
今日是主上招待府中掾属的宴会, 都是相熟的人, 因而事发时他和十九两个被遣在外面, 哪里想到竟出了这等子事。封述稍稍放下心来,问:“那……王妃如何了?”
十七苦笑, 心说此事过后也不知谢氏还做不做得成王妃:“人没事, 只是还没醒。殿下还没说怎么处置。”
卧房里灯火透明, 斛律骁已处理完伤口包扎完毕, 躺在帐子里, 正在等他。
封述匆匆入内,乍一见到向来意气风发的上司眼皮子耷拉着,不见喜也不见悲,失了魂一般,眼眶一时发酸:“殿下!”
“静之来了。”
他面色苍青如死,盖因失血过多。那刀刃虽未伤及他要紧处,但险些就捅穿了肠子,到底是血如泉涌,清水进血水出的,不知用了多少止血的药才将血止住,直至子时才清洗了伤口上药缝合。
“这段时间你多替我盯着朝里,对外虽是说我病了,保不齐要传出风声去,你多盯着些,也可趁此机会,辩辩忠奸。”
“是。”
斛律骁又道:“所有人里面,我最信的就是你和荑英两个。荑英是女子,暂不能为朝中所容,眼下,就只有你多担待着些,好歹捱过这段时间才说。”
为这封毫无保留的信任,封述感动得泫然欲泣,依旧应了,想了想又问:“今夜之事想是瞒不了多久,倘若事情传出去,又怎么办呢。”
“怎么办?”他自嘲一笑,心间却冷得如在冰水里泡着的一般。倏尔长叹一声,颓废无比,“由着他们说去吧。闲言而已,成不了气候的。”
拜永宁寺塔的那场大火所赐,那些讨人厌的老家伙都死得七七八八了,眼下这些才提上去的,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只要他不死,就没人能造得了他的反。
至若闲言碎语,也不是第一回了,还怕这一回么?
荑英端着熬好的药候在门外,拭了拭发红的眼圈,确认无泪,端药进去,身后回廊里斛律岚一阵风似的来了,冲进房里:“阿干!”
她哭着扑倒在兄长床前,才喊了这一声,眼泪便豆子似的往下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如今就住在这府里,今夜这样大的动静,侍女想瞒也瞒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