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重物坠地破碎的声音尤其刺耳,在静谧的房屋里几乎立刻吸引了顾原的注意,顾原慌张急促地扶着旋梯扶手冲上楼,闯进丈夫书房,才发现噪声的来源是一个已经四分五裂的花瓶。

丈夫听见动静,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人表情居然显出一丝惊措和惶恐,攥着一叠文件的手微微颤抖,还有一只手撑在桌沿花瓶估计是被这么扫落下去的。他站在一地的碎片旁,嘴唇嗫嚅几晌,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顾原想说你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丈夫看见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言语功能,迫切地开了口,因为急于表达甚至有些逻辑混乱:“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处理那件事的时候我曾派人去调查过,但是谁能想到他改名了!他之前明明不叫这个!”

饶是八面玲珑如顾原,一时间也不知道丈夫在传递什么信息,只是直觉告诉她和梁昼和有关,便问道:“……他知道了吗?”

“鬼知道!”梁燕明暴躁道,“六年多了,谁还能想到沈倦居然与梁昼和那该死的初恋有关,还居然是同一个人!”

饶是顾原也怔住了,关键词一出来她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丈夫还在懊悔当时为什么调查不更仔细一点,对梁昼和联姻对象的身份背景把关不再严苛一点,顾原沉默了很久,久到梁燕明已经撒完一通火,开始转向思考对策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算了吧。”

“……”梁燕明半眯着眼看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吧,”顾原有些疲惫地靠在墙壁上,“燕明,当年那件事,…你确实是做的过分了点,不经昼和同意就擅自把…”

梁燕明语气生硬了打断了她的话语,妻子对自己的怀疑让他越发咬牙切齿,“我有什么错!小孩子不懂事,你难道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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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开始引导你的时候,不要对我有任何抗拒,好吗?”

“忘掉一切杂念,当你看见我的手指遮住你的眼睛时,你会感受到沉重的困意。”

梁昼和躺在躺椅上,耳边节拍声轻缓而又富有节奏感,光线调节到暗淡柔和的蓝绿色。前期准备工作准备就绪,贺鸣逆着光站在梁昼和身侧,像看不清脸的神像。

“你感受到眼睛无法睁开……”

在贺鸣刻意的言语引导下,梁昼和逐渐被潮水般密不透风的困意裹挟,却能感受到思维逐渐远离自己,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正在溺水,一种介于昏迷和清醒之间的混沌感让他开始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贺医生的身影也在逐渐变得模糊,周身像长了一层金灿灿又毛钝钝的菌丝。

“你是谁?”

“……”即使是半躺着也要保证仪态端庄的男人呢喃道,“梁昼和。”

贺鸣指尖的怀表掉落下来,由于链子长度有限,在半空中因为拉扯而反弹了一下,像是在象征这场治疗的正式开始。现在看起来暂时一切顺利,于是贺鸣继续深入引导。

“好的,放松,很棒……”

“下面我将从一数到十,随着我的数数,你全身的气力将逐渐消失,外面的声音将完全听不见,只有我的声音非常清晰……对吗?好的,接下来我暂时不发出任何指令,在我不与你说话的这段时间,你将睡得愈来愈深……”

“好的慢慢来,你现在好好回想。陆清允呢?似乎是一个耳熟的名字,还记得他是……”

前面都发展得很平稳,但当这个名字一出来,梁昼和像是突然遭遇电击而猛地抽动了一下,眉眼深深拧着,眼睫眨出不安的弧度,俨然是要醒过来的前兆!

贺鸣反应极快,当下立马转变策略,可还没来得及安抚,梁昼和就重重喘息着醒了过来。催眠过程一共才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可梁昼和翻身坐起来时已经是大汗淋漓,衬衫洇湿的地方紧贴着肌肤上,造成呼吸的阻碍感更重。

他像是首次接触到空气那般急促而无章法的喘息,胸膛如同气球充满后又迅速干瘪,明明口鼻已经全部用来呼吸却还是像要喘不上气,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心口的位置,衣服被他手心的汗和抓握力搓磨成了咸菜干,可男人像是感受不到痛不,他看起来很痛苦,只是这痛苦来源不明,甚至要比身体上的疼痛还要难捱。

这让贺医生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这位来访者是否有哮喘或者心脏病一类的疾病史。

梁昼和抬头,额前的汗珠晶莹,像是盐,一脸的盐,从高挺的鼻梁上滚落,眼中巨大的悲意几乎要实体化。

“现在的感觉如何?”

梁昼和忍住想要猛烈汲取空气的欲望,沙沙地开了口,每说一个字都像石砾摩擦喉管,“…说不上来。我好像,有点难过。”

贺医生耸耸肩道:“你被某个关键词刺激到了,达到了大脑皮层‘抑制’和‘觉醒’之间的‘警戒点’,导致你从催眠状态里很快清醒过来,是身体机能的一种自我保护。而这个关键词是什么显而易见。

“你这种状况不太适合重新取回这段记忆啊,警觉系统一般是在外部指令严重违反了受术者的伦理道德观时才启动,我才刚说了个名字……

“说实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以至于你本能地知道,得到这一段记忆之后你反而会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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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上一章)增加了1k字非常重要的剧情,以至于章名和简介都跟着产生了变动,因为还是觉得放在一起阅读体验会更好。请还没看的宝贝们务必补完再食用本章!

第47章 以前

“……”梁昼和顿了顿,“不劳你费心。”

贺鸣把怀表收成短短一截,在指尖绕圈玩,心不在焉回复:“梁先生,您误会了,我倒是不在意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你得保证你能进入状态,不然我也拿你的记忆没办法。”

心悸的感觉犹存,也是梁昼和感受心脏存在的最鲜明时刻,离真相只差临门一脚却被迫中断的焦虑感随着心跳的逐渐平复反而有扩散的趋势。梁昼和缓了缓神,不顾贺鸣劝阻,执意要再试一次。

贺鸣接单的宗旨就是老板大于天,于是没再说废话,果爽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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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会回忆起什么至关重要的节点,哪想到沉入记忆里之后,出现的画面只是平平无奇的最开始。

沈倦,或者高中时期还叫陆清允,经历了那一夜兵荒马乱的二次分化后,也算是正式同梁昼和与许易安产生了联系,此后在许易安那个操心过甚的老妈子撮合下,陆清允简直各种日常活动都和他们俩捆绑,莫名其妙就交代出去了人身自由。

他们俩起先没什么话好讲,陆清允寡言少语惯了,梁昼和也不是个自来熟的,输出多以嘴炮为主,损的对象还是许易安,于是忍无可忍的贫农许易安决心打响反抗起义第一枪,挑战封建大地主梁昼和的权威,由于嘴上骂不过只能曲线救国他发现有小允在,梁昼和这个死缺德的玩意总会收敛点,简而言之就是能讲人话。

有这一层原因在,这二货便愈发怜爱陆清允了,按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感觉小允浑身上下散发着普度众生的佛光。

但看他们两个总混不熟,许易安夹在中间简直恨铁不成钢。出现转机是在一次春游,出发前组队许易安照例问陆清允要不要一起。在此之前只要是班级组队的活动,陆清允永远是被剩下来的那一个,第一次收到邀请也有些稀奇,没多想便欣然同意了。

上车后许易安被别的男生拽到大巴最后一排五座的位置联机打游戏,陆清允自然同梁昼和坐在了相邻的位置。梁昼和看他安安静静的模样,觉得这人每天都被许易安这个碎嘴子围着念叨简直苦了他,难得主动搭了句嘴:“你要是嫌他烦当然也可以和我说,不情愿的请求拒绝就好,没必要这么顺着他。”

陆清允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代的是谁,手上还捏着摘下来的耳机,茫然过后竟是出乎意料的笑了。要知道他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还是在围观梁许二人吵架的时候,但也是无奈且舒展的,偶尔被逗的忍俊不禁,也都没有现在的鲜艳且明丽。

他的五官本就是漂亮到惹眼的程度,生动起来更是摄人心魄,忍笑时露出隐约的梨涡,可能不是梨涡,只是因为肌肉牵动的凹陷,小小的一个坑,和他这个人一样浅浅淡淡。实在可爱的紧。

梁昼和说不上来当时是什么想法,只有最直白的本能:既然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一笑?

正当他在某个方面要和许易安达成共识的时候,陆清允笑完一轮说话了,声线还有些颠乎的发颤:“确实挺碎嘴的,”他先是爽快赞同了梁昼和的吐槽,“但是他真的好可爱啊,没事,我不烦他,他找我还挺高兴的。”

可爱这个词出现的多么不合时宜,许易安哪里配得上,陆清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