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和家里人对话还是在商战里如鱼得水,他的交流永远都是简明扼要的,只要他想,甚至可以称得上愉快;同他深交的许易安倒是吐槽过他嘴毒、不积口德,但哪怕是和他之前反感的沈倦交谈,都没有现在这么生硬勉强。

“好吧,好吧。”贺医生退让了,“那就跳过正常的寒暄。请问梁先生这次过来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呢?”

室内空间开阔,窗明几净,在呼啸而过的穿堂风把医师面前摊开的书翻过一面之后,梁昼和双手十指交叠放至小腹前,语气平静地开了口。

“我的记忆好像被篡改过,我想让它恢复。”

贺医生挑了挑眉,觉得这位顾客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据我了解的来看,一般的顾客都是因为在一段记忆里备受折磨所以选择忘掉,要回想起来的还真是少见。那么梁先生,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被催眠了呢?是遇到了什么冲击力强的人或物或景,让你的潜意识浮出了水面?”

“嗯,”梁昼和爽快的承认了,“结婚对象是自己的初恋对象,但我却没有和他在一起的任何记忆。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怀疑,是好友觉得我的反应很奇怪,所以建议我来看一看。”

“不记得结婚对象是初恋对象?这么劲爆?”贺医生随口调笑了两句,对面长相英俊的alpha无奈叹口气,默认了。

“既然这样的话,好哦,”贺医生手上蜿蜒缠绕着一条铜黄的细链,末端的怀表被他随意夹在两指尖,原本含笑的表情也端正了起来,“那我最后确认一遍,你本人是自愿并且坚决接受接下来的催眠过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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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父结束一日的行程后,到家已经天色见晚。妻子照旧帮他卸下外套拍去灰尘,挂在门口树状的衣架上,同他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梁燕明一一听了,随口回了两句,想上楼却被妻子拉住,他不解地转身,发现妻子捏着绸白的裙摆欲言又止。

梁燕明好笑地询问道:“怎么?”

“燕明…”妻子像是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和他说。顾原这样摇摆不定的模样还真是少见,梁燕明于是也跟着收敛了表情,板正了态度:“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诶呀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妻子一咬牙,想着不论怎么样都至少要让丈夫知道,于是飞快地说了自己的怀疑,“昼和今天没打招呼突然回了一趟家,说是找东西,我看他进了你的书房就跟上去看了看,虽然他确实什么都没干,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梁燕明剑眉黑压压地拧成一团,也觉得奇怪,但一时间也想不通,于是那聚在一起的眉头又散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面色自如,“好,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妻子摇摇头,觎了两眼发现丈夫,没有他并没有其他反应也就放了心,轻巧地踩着步子离开了。

梁燕明向来心思缜密,自然不会任由这件因果不明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上了二楼来到了书房环顾了几眼,发现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便准确的走到了书桌旁,拉了拉最后一个抽屉。

没拉动。

锁完好无损,没有撬过的痕迹。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梁燕明还是松了口不存在的气,这至少说明梁昼和现在还没有怀疑到这里。但他仍然秉承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精神,把所有的抽屉都打开翻了一遍,检查一叠一叠的文件是否有移动过的痕迹,直到他看见了用牛皮纸封起来的档案袋。

他觉得眼熟,但这写着学生档案袋的东西显然不像是他会有的,再一看姓名那栏,黄底黑字加粗写着梁昼和。梁燕明心念一动,即使文件本身看起来没有动过的迹象,但细摸开封处,果不其然,原本密封的地方已经被撕开了。

“……”

电光石火般,有什么转瞬的念头如洪钟当头敲响,尖锐地贯穿了他的脑子。梁燕明立即从一块不起眼的花匣子底下翻出了人工锁的钥匙,顺畅打开最底下箱子,手比眼快的掏出了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是梁燕明藏的如此严实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稀珍藏品,而是几十张签署的合同和书面证明。

他快速连着翻了许多页,直到掉出来一张红底照片。可能因为梁燕明本身的不重视,随意夹在纸页间的照片边角已经泛了黄,但照片上人过于漂亮的面孔仍然清晰鲜明。

难怪…难怪。

难怪他觉得那人哪里眼熟!

他当初的不屑和轻视时隔多年后终于狠狠反咬了他一口,证明他的不在意和草率的处理都错得厉害,以至于多年后甚至没认出来那人的面孔。

证件照上的清俊男生,赫然是学生时期的沈倦!

第46章 chapter45抗拒 你的潜意识在排斥你。

楼上重物坠地破碎的声音尤其刺耳,在静谧的房屋里几乎立刻吸引了顾原的注意,顾原慌张急促地扶着旋梯扶手冲上楼,闯进丈夫书房,才发现噪声的来源是一个已经四分五裂的花瓶。

丈夫听见动静,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人表情居然显出一丝惊措和惶恐,攥着一叠文件的手微微颤抖,还有一只手撑在桌沿花瓶估计是被这么扫落下去的。他站在一地的碎片旁,嘴唇嗫嚅几晌,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顾原想说你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丈夫看见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言语功能,迫切地开了口,因为急于表达甚至有些逻辑混乱:“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处理那件事的时候我曾派人去调查过,但是谁能想到他改名了!他之前明明不叫这个!”

饶是八面玲珑如顾原,一时间也不知道丈夫在传递什么信息,只是直觉告诉她和梁昼和有关,便问道:“……他知道了吗?”

“鬼知道!”梁燕明暴躁道,“六年多了,谁还能想到沈倦居然与梁昼和那该死的初恋有关,还居然是同一个人!”

饶是顾原也怔住了,关键词一出来她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丈夫还在懊悔当时为什么调查不更仔细一点,对梁昼和联姻对象的身份背景把关不再严苛一点,顾原沉默了很久,久到梁燕明已经撒完一通火,开始转向思考对策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算了吧。”

“……”梁燕明半眯着眼看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吧,”顾原有些疲惫地靠在墙壁上,“燕明,当年那件事,…你确实是做的过分了点,不经昼和同意就擅自把…”

梁燕明语气生硬了打断了她的话语,妻子对自己的怀疑让他越发咬牙切齿,“我有什么错!小孩子不懂事,你难道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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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开始引导你的时候,不要对我有任何抗拒,好吗?”

“忘掉一切杂念,当你看见我的手指遮住你的眼睛时,你会感受到沉重的困意。”

梁昼和躺在躺椅上,耳边节拍声轻缓而又富有节奏感,光线调节到暗淡柔和的蓝绿色。前期准备工作准备就绪,贺鸣逆着光站在梁昼和身侧,像看不清脸的神像。

“你感受到眼睛无法睁开……”

在贺鸣刻意的言语引导下,梁昼和逐渐被潮水般密不透风的困意裹挟,却能感受到思维逐渐远离自己,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正在溺水,一种介于昏迷和清醒之间的混沌感让他开始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贺医生的身影也在逐渐变得模糊,周身像长了一层金灿灿又毛钝钝的菌丝。

“你是谁?”

“……”即使是半躺着也要保证仪态端庄的男人呢喃道,“梁昼和。”

贺鸣指尖的怀表掉落下来,由于链子长度有限,在半空中因为拉扯而反弹了一下,像是在象征这场治疗的正式开始。现在看起来暂时一切顺利,于是贺鸣继续深入引导。

“好的,放松,很棒……”

“下面我将从一数到十,随着我的数数,你全身的气力将逐渐消失,外面的声音将完全听不见,只有我的声音非常清晰……对吗?好的,接下来我暂时不发出任何指令,在我不与你说话的这段时间,你将睡得愈来愈深……”

“好的慢慢来,你现在好好回想。陆清允呢?似乎是一个耳熟的名字,还记得他是……”

前面都发展得很平稳,但当这个名字一出来,梁昼和像是突然遭遇电击而猛地抽动了一下,眉眼深深拧着,眼睫眨出不安的弧度,俨然是要醒过来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