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对外窗户全都拉满了遮光窗帘,只消防盗铁门一关,就是原本应当敞亮的客厅也都会陷入黑暗。
一楼如此,二楼也是如此。
顾祯洺带着她走向二楼,将手上快被自己抓烂的活页夹给甩到一旁。他的房间也因为遮光窗帘而遮蔽了外头的阳光,倒是书桌上的台灯明亮,下头还有几本英文教科书与参考书,足可见他在旷课的这段期间应当没有荒废学业。
程然的心里头放松了些许。
顾祯洺顺着她的视线往桌上一看,心里头有点不自在,却依然蓄意维持自己凶狠的模样道:「妳刚才说的再说一次!」
站在他房门口的程然嗫嚅了一会儿,终究是再次说出了「我喜欢你」四个字。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多喜欢我?」
程然再扭捏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低声与他说在高中正式开学前的两天一夜新生训练以及提前开课的暑期辅导时,她就喜欢他了的事。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头一天课堂上老师随手指派几名「壮丁」让他们搬教科书回教室,她看着他拆着书籍绑绳时的模样,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而这一个喜欢原本以为只是一时心动,却让她喜欢了将近整个学期。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喜欢他一辈子。
分明是简单的表述句,顾祯洺却能听得耳根发红,却在他看见她那单纯的脸庞时,不觉又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复杂环境,想着要以最恶劣的方式拒绝她,或者设一道高高在上的门坎让她知难而退,好让她别再与自己沾染上关系。
与自己亲近,是会倒霉的。
例如他国中时要好的几个哥们就是让那四个寡廉鲜耻又不择手段的大人威胁利诱要霸凌他使他回头依赖家庭,他们本仗着义气不肯干,竟因而全家都被赶出了居住的城市……
顾家的人没有底线,而他不敢再赌。
赌身旁的人会不会受伤害。
所以他以自己都能够轻而易举察觉的颤抖音调说道:「妳确定妳真的喜欢我?」
「我确定。」程然说完就抿着嘴,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
顾祯洺的心跳紊乱了一瞬,而后逼着自己说道:「既然喜欢我,就跟我交往吧!──我们来做点男女朋友应该做的事。」
程然傻傻的:「什么事?」
「把……内裤脱下来,坐到这里。」为求真实,他甚至把书桌上的书都挥到地板上,敲了敲手边的桌子、退开了小半步示意程然上前,甚至蓄意拉了拉自己运动裤上的绑绳,暗示性明显。
放在书上的原子笔掉到了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水性钢珠原子笔的笔头直接落了地,恐怕已经断水。
就这样逃开吧!大喊一声「变态」,甚至甩他一巴掌、去报警也没关系!只要逃开我、远远地逃开我──顾祯洺自暴自弃地想着。
0003 第三章 他仍不知道当年的她为什么选择放弃?
顾祯洺聘雇的两名司机只有在他需要时才会随叫随到,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自己开车──掌握方向盘的感觉很好,每当握上方向盘时,他才有自由的感觉。
他还记得当初他到国外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换到的国际驾照到空旷的荒漠马路上飚车,一面飚车一面吼叫,让自己的愤懑与不甘随着狂风卷走。
他怎么不知道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主动与自己提分手?
就如同当初的他蠢得可以,竟相信她「不会离开」的承诺,这才为了保护她、保护程家而主动向长辈说要出国留学。
他知道只有依照他们对自己预想的未来道路出国才能够让生父生母、继父继母等那些豺狼虎豹将针对自己身边朋友的目光转移。
顾祯洺带着新晋秘书程然来到公司地下室的车库,本想故意挑一辆跑车来向程然炫耀,手却不由自主地拿了休旅车的遥控器开了车门。
他掩藏自己的尴尬,示意程然跟上来。
他才不会说那是因为从前的程然在和他交往时曾说过,她觉得以后想赚钱买辆休旅车,能与他一道上山下海,如果将来结了婚、有了小孩,带着小孩出去玩也方便。
所以他再喜欢跑车,甚至更喜欢能真正陪他上山下海的越野车,他回国后的第一件事情还是买了辆她应该会喜欢的休旅车入库。
说白了就是犯贱。
程然的影子十年间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若说从前有人与他说,有人能深情地想着另一个人一辈子,他肯定嗤之以鼻──就是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都被评为「句读不葺」,还不如那首「老夫聊发少年狂」还要来得自然,更何况这年头的人看的人更多、自由交往更是自然不过的事,又怎么可能有人如此长情?
而后他便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他才不要原谅这个率先背弃承诺、抛下他的女人,他要给她看看如今的自己不但有好几间房、好几辆车,还将从前困扰他的生父生母与继父继母两头四个家族都给搅得天翻地覆,甚至逼迫爷爷不得不撑着近九十岁的高龄继续掌管集团,好让他留给那些豺狼虎豹一条窄得得侧身走的生路。
他变强了,变能耐了,所以想要看她后悔。
顾祯洺想着,如果程然求复合,他就勉强看在她撂下脸皮主动开口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试用期一年……不,半年……三个月……一个月内她表现得好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将她转正,让她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
顾祯洺站在车子的副驾驶座门旁,正伸手要开车门时,就像是触电一般地缩了回来,而后假装若无其事地以手插入口袋,道:「上车。」说罢,又欲盖弥彰地假装掭去车门上莫须有的灰尘,这才绕到了驾驶座上坐好。
该死,差点又替那个女人开门了。
程然不知道顾祯洺的心里活动,只看着他将手插入西装裤口袋的痞子模样,心里想道顾祯洺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得老靠着自己提醒才能有点正形;只是以前自己是他女朋友、有资格管他,现在她是下属,最多就是在正式场合提醒他注意点,其余的时候还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态。
分明在看到他之前甚至是在答应要做这份工作的当下都想要把一切做到最好,一如自己一直以来拚命想往上爬一样,却不晓得为什么在看见顾祯洺走到休旅车边还将手插进口袋的模样,就想起以前刚拿到驾照,在学校段考前扯着她出门兜风时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走到副驾驶座前,似乎想替她开车门,却又撑着面子说担心她笨、不知道怎么开车门,这才「大发慈悲」地教她一回。程然当时只憋闷得可以,却在看见顾祯洺小心驾驶,直到达目的地后在方向盘上留的一圈手汗时释然。
顾祯洺看程然坐好了,略微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而后开始载着她四处跑。
当年他在国外待了整整九年,九年间除了读书以外,他还开始了自己原本不屑参与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耐着性子韬光养晦,与那些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演上一出出道德模范剧本,而后出奇不意地将那些为老不尊、只想藉由控制他以合法获得庞大家产的长辈们给一一踢出公司的核心圈子,回收绝大部分的股权,最后成为顾氏唯一的继承人、他爷爷顾老董事长底下唯一掌握实权的经营者。
他的爷爷如今高龄八十八岁却依然大权在握,遗嘱上要给予他的财产也是依照顾氏的盈余而逐年向上调整,并且为了规避税金一直藉由各种方式持续转移财产,而他一面心安理得地受着、一面继续接受爷爷的考验与磨砺,直到去年终于能够回国,放开手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不只要彻底将过去那些企图伤害自己、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赶尽杀绝,还要回来将程然给紧紧抓在手中。
他就想问她一个问题──当初的她到底为什么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