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循冷冷地盯着她,慢吞吞地说:“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林小云又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
“省得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认为我老糊涂了,都来教导我要怎么教儿子了。”黄循的语调中似乎没有情绪起伏,却给林小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林小云拼命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我……我没有,我以为我们那是在闲聊。”
黄循又盯着她看了一会,音色比方才还要冰冷道,“Lee 说老大找的写手就是你?很好,想不到你跟我们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林小云脸上猛地变得惨白,膝盖不住地发软,感觉下一秒就要软瘫在地上了,“对……对不起,我鬼迷心窍,我当时是想……”
黄循摆摆手,打断了她徒劳的解释,“不要跟我解释,这笔账我会找你们康律师算的。走吧,现在要去吃早餐了。” 黄循说完,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会打高球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围歼战(下)
滨海湾高尔夫球场由南非著名设计师 Phil Jacobs 操刀设计,根据自然地形的起伏,设计了 91 座壶状沙坑。漫步在球道上,柔软的草苗踏在脚底,迎面而来的是悠悠的海风,一切的设计只为追究球者极端舒适的体验。
可惜林小云并不会打球,连球杆都没有摸过。所以她只好留在俱乐部的露台上,看着黄循跟别人的背影慢慢走远。可怕的是,俱乐部的早餐也是吐司咖啡。露台的下面是一湾浅浅的人工湖,沿湖栽种了一群艳丽的兰花,花的姿态倒映其中,很是好看。林小云探头出去看了看,倒影中的自己,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正被孤零零地晾在水池上,不知道下一刻是被人油炸还是水煮。
唉。林小云心里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情况也不能更差了。”
黄循的球技很不错,逆着海风的球打出去,也能划出预想的曲线,落在目标位置。他的同伴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几个球出去,总是差一点,又偏差了一点。
黄循心情舒朗地哈哈笑道:“狮城的风跟维港的还是有些区别的,你打得不顺手,也正常。”
这么一说,同伴便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球杆虚瞄了瞄,利落地转身、击中,白色的小球直接落进了洞里,引起旁边球童们的一阵掌声。“又有多大区别呢,还不都是买进卖出?”齐老爷轻轻一笑,顺手接过了球童递来的毛巾,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
两人走向下一个球洞,黄循笑着说:“孩子们太闹腾了,一个两个的,正事干不好,败家都是能手。到头来,还是老朋友靠得住。Lee 在香港见了一圈基金经理,唯有你最有诚意。”
齐老爷微微一笑,身姿挥动,又打出了一击高球,“那是因为我最看好的你们。股价这个东西,不好说啊。跌到底了,翻个身就会往上弹。先伏再起,空间不就来了。天轮是有问题,但有问题有什么关系,它不是有个好爸爸么?几篇外围报告就想把它搞到底,只能说是他们把这个市场想象得太脆弱了。”齐老爷的目光悠悠地瞄了会所方向一眼,轻蔑地说,“何况还是几份灌了水的报告呢。”
黄循笑了笑,道:“您看得准,在底部建仓,帮我稳住了趋势,接下来,我要让你赚上一笔。”
齐老爷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道,“你最好让我赚到开心,要不然,小心我也送你一盒百合花。”
黄循愣了愣,继而用哈哈的笑声掩盖了一闪而过的尴尬。两人沿着湖边漫步走了走,清风悠扬,是一年中难得的好气候。他们两人几十年前便认识了,从来只是生意上偶有来往,倒谈不上有什么私人交情。可如今,齐老爷的资金愿意帮他托盘,两人的关系便猛地往前走了一大步。黄循的情绪却似乎有些惆怅,“公司的事,无非就是亏和赚这两个结果,简单。家里的事,怎么搞都是亏,麻烦得很。”
齐老爷略带同情地看了看他,安慰道:“孩子们都是一样的,不给你闹腾闹腾,怎么证明他们长大了呢,家家都一样。”
黄循仰头看了看天,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我原本已经想开了,打算趁着自己还镇得住场,把家业给分了。令德沉稳一些,想让他守城,JW 的主营业务就给他。令凯跳脱,就给他天轮和 JW 国际,好好开疆拓土,好好折腾去。如今这两小子一闹,我又想不开了。我这轮太阳还没落山呢,哪里轮得到他们这轮明月升起。JW 是我自己打下的江山,最终还得我这把老骨头自己守着。”
齐老爷好笑道:“那你打算把他们俩怎么办?还不在家整天给你闹死。”
黄循沉默了一会,怒道,“流放。都给我流放了。”黄循像是在说气话,其实早已深思熟虑了,“令凯这个逆子,在美国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出个样子来。等风波过了,只好扔去中国大陆,再上个商学院,回炉重造。一分钱生活费我也不给他,自己打工去。”
齐老爷笑道:“你儿子,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听你的?”
黄循冷笑道:“他就算今年四百岁那也是我儿子。不听老子的话,我立刻可以告他非法拘禁,坐牢还是读书,总会选吧。”黄循笑意敛住,顿了顿,又叹息道,“我现在更头疼的是老大,这也是个不争气的,用处不大,本领也没有。只能我拉下这张老脸来,只好让你帮个忙,给他找个基金公司、证券公司、哎,就是街头卖保险的也行,他既然这么想玩金融,那就好好学学看看,搞清楚什么是金融。”
齐老爷几乎要笑岔了气,他的手指着黄循,乐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呀你,气归气,为子孙还是计深远啊。这就打算把你们家老大交给我培养了?”
黄循对齐老爷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是不满,白了他一眼,说道:“行还是不行,给句话。”
齐老爷拎着杆子往前走了几步,笑了笑,说:“当然也不是不行,但我也有我的条件。”
“说。”黄循有些惊讶地问道。
齐老爷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家令德有你这么一个好老爸,闯了祸也有人兜,跟他一起做空的人就没这么命好了。”
黄循想了想,又皱了皱眉头,说:“你是打算替谁说情?于海?”
齐老爷无比嫌弃的目光看了看黄循,下巴往远处一抬,“林小云。”
“哦,这个小律师啊。”黄循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她是 JW 给天轮聘请的法务,利用职务之便获取天轮的内部信息,还撰写报告来搞天轮。哼,罪大恶极。”
齐老爷冷静地说:“对,就是这个小律师,你抬抬手,不要为难她。”齐老爷顿了顿,说道,“她是 Debra 的助理,你要是起诉她,Debra 肯定得着急。然后 Rowan 就会来闹腾我,我就也家无宁日了。”
黄循冷笑道:“这理由真牵强。”
齐老爷面对揭穿面不改色,翻了翻白眼,道:“我就要这么说,你能拿我怎样。反正我们是交易,你管我是什么原因想帮她。”
黄循哈哈一笑,也朝远方看了一眼,说道:“我也不骗你,我没打算追究这小丫头的责任。她做的事虽然可恶、说话也不太有礼貌。但终还是讲义气的。令凯之前那样逼她签字,她怕自己一签完字,我就死了。还是顶住了没签。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齐老爷看着黄循,点点头,道:“那就好。”
黄循看了一眼齐老爷,又将目光移开,不远处是碧波微澜的水面,清澈见底,很是动人,“不过,我没打算放过他们律所。特别是那个叫康俊的,多收了我那么多钱,还是教出了个这样的属下,我得找他好好算算账。”
齐老爷疑惑道:“康俊么?”
黄循有一丝警觉,“对,怎么?你还要护他?”
齐老爷连忙摇了摇头,嘴角勾着笑意,浅浅说道,“当然不,我又不喜欢他,你好好算吧,多算点。”
天轮的涨跌,在庞大的港股市场里,这是一场小小的战役,就像大海中翻腾起的一朵小浪花,还没怎么看清楚,就扑腾一下,没了踪影。
周一早间经济晨报,JW 董事长黄循康复出院,精神烁烁。为制造效果,还特意牵出了一匹小马驹,80 岁高龄的黄循骑着马在公众和媒体面前小跑了一圈。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JW 掌舵人体康身健的新闻迅速登上各媒体的显要位置。
早市一开,天轮的新闻发言人向公众发布公司下阶段的发展战略,同时展示了一张新的园区设计图。图上建筑设计新颖独特,园区范围不仅是现停工的那部分,还囊括了旁边另一块面积更大的土地。发言人告诉媒体,之前园区建设停工并不是像报告中所说的,由于资金链断裂了,而是正在协商拿下旁边这块土地,建设规模更大、设备更先进的生产园区。昨天,地拿到了。现在也就能向大家展示这张新的规划图了。
发布会现场,噼噼啪啪一阵拍摄的声音。
天轮集团无疑是今日股市的焦点。从上午 9 点开始,多头组织了一轮又一轮的轧空,疯狂抛单。不到 11 点,天轮的股价便从 47 元被推高至 82 元港币。空头们后继无力,勉强抛了几个大单出来,立刻被吞噬干净,也就不敢再继续对抗。
下午,JW 宣布解除黄令德集团副总经理的职务,由在业界有“金牌经理”、同时也是黄令凯大学同窗的 Gordon 接任。又引起了圈内一波震惊,纷纷猜测 JW 最终将要由小儿子黄令凯接棒。
收市时,天轮股价突破百元。空头输得血本无归。
黄循的雷霆手段给两个儿子活生生地上了一课。黄令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出现在媒体前面,笑意轻盈地回答了所有问题。而前一晚,他则在父亲的重压下,写下了悔过书,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为了不去坐牢,他同意了父亲提出的所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