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犹豫了一会,道:“这,会不会太少了?”

唐盈盈浅浅一笑,“你说这样少,人心就会永远不知道多。你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更多的责任,应当他们自己承担。想要过更高层次的生活,也应当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趴在你身上,像吸血虫一样,没有界限,没有尽头。”

方惟安沉思了一刻,苦笑道:“那如果按照这样说,汪瑶现在的问题,我都不能去管。”

“对。”唐盈盈直视方惟安,“如果你不管,她在动手之前就会有所忌惮,也就会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会慢慢学会怎样在这个危险四伏的世界里,小心谨慎地过完这一辈子。”唐盈盈见方惟安沉吟不已,便又说道,“当然,并不是说这次就真的不管她了。官司还是会尽力帮她争取她该有的权益。但也正好可以与汪家做一个全面的切割。在官司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双方都将按照新的模式相处。这是对你们彼此最负责任的一种方式了。”唐盈盈说完,清亮的眼眸温和地看着他,笑意暖暖似绚绚阳光,一身面料软弱的衬衣裹在身上。衣料相褶间拢住了依稀阳光,也拢住了方惟安的目光。

方惟安略一沉吟,“我明白,是该跟汪家父母好好谈一谈了。”他说完,目光遥遥落在远处,略牵了牵嘴角算是一笑,“你能陪我一起去一趟福建么?我怕我一见面心又软了。”

唐盈盈怔了怔,她没想过方惟安迅速就提出了请求,脑子里的思绪像春天忽然发出的柳条,乱晃乱转,满脑子的乱线。正在她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答应的时候,方惟安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汪家一直是我的软肋,我真的需要你。我们一早出发,坐高铁过去,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办完事当天就能回来,不会有很多需要我们独处的尴尬时间。”

浅浅的凉风从车中穿堂而过,伴着青青绿色,格外使人心静。唐盈盈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汪瑶的案子我也是该好好做一下家访。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可能就只能对法官卖可怜博同情了。”唐盈盈想起这令人头疼的官司,无奈地说。

?第一百零八章 去福建(上)

第二天,唐盈盈起得极早,乘坐第一班高铁到漳州,下车后,方惟安安排好了车,又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小山岛。

这里景色极美,渔村伴着海,果冻一般的海水颜色,层层透明。车子到的时候正好遇上渔船回港,宽阔平坦的海面被阳光照得橙黄,由远处驶过来的小船背着阳光,场面壮阔而美丽。近处的沙滩上,渔民和游客们正在赶海,拿着桶、篓、铲子等工具,去沙滩上捡拾那些行动迟缓的贝类海鲜,宛如一幅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油画。车子沿着海岸线转了几个弯,停在了一个小小的海湾前。方惟安下车,指着不远处水面上一排排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竹竿林,一面向唐盈盈介绍,道:“那里就是紫菜田,现在天然紫菜已经很少了,人们只好在海上扎起竹竿,进行人工养殖。汪瑶的爸爸年轻时是渔民,身强力壮,整天跟船出海。后来有一次遭遇了风暴,从甲板上被抛进了海里,撞在了礁石上,腰椎受了重伤,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巨额的医药费让她们家一夜返贫,欠下了大量的债务。那时候汪静大概就跟汪瑶现在这么大,先是想偷渡出国,去赚洋钱,后来被海外的亲戚劝住,又给她介绍的雇佣军里的活。算是堂堂正正赚洋钱了吧,家里条件也慢慢好了起来。她爸爸也有钱去做康复,后来身体恢复了。却再不能跟船出海,便改行在海里种紫菜了。”回忆起往事,方惟安的话语里总是流露出清浅的忧伤,“种紫菜辛苦是辛苦,但总归稳定些。上半年海田里养海带,下半年种上紫菜,一年下来收入也抵得过城市里的一个小白领。”

唐盈盈一面听他说,一面点点头,举目极望,下面是蓝色的海水、上面是层层叠叠的云中透射出的一束束金色光芒,将海面上一丛丛养殖紫菜的毛竹映照得金光闪闪。碧海蓝天之间,有几个人影乘着小船在竹竿林间穿越,甚是有趣。她正想赞叹几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如同鸭子呱呱乱叫的抒情声,“啊,这天,啊,这海,怎么这么美,怎么这么好看?人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谁又能想到,这里青山秀水的,也能出汪瑶。”

唐盈盈与方惟安刚因美景而松懈下来的心情,被程风这么两句话给彻底破坏了。唐盈盈看了死皮赖脸、半路被康俊强行加进来的程风,就有一种令人发不出来的火,“你不是一直在睡觉么?现在睡醒就开始念诗了?”

“早上起太早了,不得不补觉。睡够了,现在可以干活了。”程风嬉皮笑脸地躲过唐盈盈话里藏着的不悦,摩拳擦掌道。

方惟安只温厚地沉默着,在前面带路,三转五下,便到了汪瑶家里。

汪家是近两年新修的民居,家里的家具、电器大多是用旧的,唯有一台电视机是崭新的 65 寸大曲面屏目,放在客厅中央,很是醒目,也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汪家父母对方惟安的此次来访有种不知所措的紧张,汪妈妈在桌上摆上了橘红糕、蛋花酥、马蹄酥等几样茶配,又新泡一壶铁观音给三人斟上。夫妻俩一直生活在小山岛,依海为生,只能听懂少量的普通话,但自己只会说闽南话,唐盈盈和程风都听不懂,便让方惟安一句一句地翻译。

汪爸爸先是对方惟安叽里呱啦一顿说话,方惟安告诉唐盈盈,他说了两件事,“一是问汪瑶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是不是要赔钱?赔完就让她赶快回家,以后都不要出去了。二是,这次子孙有难,都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圣王没有拜好,他已经联系好了本地的一家祠庙,希望方惟安能拿出一些钱来,以汪家的名义捐赠了,这事就很过了。”

唐盈盈听汪家父亲是这么个思路,心里一沉,深深看了方惟安一眼。程风立刻插在两人中间,对唐盈盈耳语道:“我知道圣王,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女儿犯了事,去修猴子庙,这真是厉害了。”

唐盈盈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这么低声干什么,说响一点,看人家拿不拿扫帚把你打出去。”程风吐了吐舌头,没敢再多嘴,跟着唐盈盈的目光去看柜子里摆着汪家几个孩子的奖杯、奖状。一看之下,竟吓了一跳,“看不出啊,这汪家简直是武术世家啊,三个孩子,散打、拳击、武术大赛,县里的奖项快拿全了。”

汪家父母听到程风的惊叹,被海风吹得黝黑的面皮也难得地绽出了欣喜的笑容。不过很快,程风盯着奖状的眼睛像突然亮起的灯泡,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低着声音对唐盈盈说:“大姐叫汪静,二姐叫汪瑶,小弟叫汪耀祖,这仨名字,啧啧,意味深长啊。”

唐盈盈没有理会程风,只转过头去对汪家父母说,“我是汪瑶的代理律师,基本情况方惟安也向你们说过了,我这次过来,是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汪瑶和家里的情况。”

方惟安在一旁帮忙翻译,只见汪瑶母亲絮叨不已,从自己出嫁开始说起,说到与汪爸爸怎么从一穷二白的情况,拉扯起了一砖半瓦的房子,叹息之声不断穿插其中。虽然有方惟安帮她一边整理一边翻译,但听起来仍然有不少车轱辘话,颠三倒四的重复。唐盈盈倒不着急,耐着性子听她一句一句说,方惟安一句一句翻。汪妈妈哀叹道:“我们老两口真的是命不好,我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到头来也就剩下耀祖这一个了。三个孩子里,汪静最能干也最懂事,小小年纪就出去赚钱了,那些年,家里的债大部分就是靠她寄回来的钱给还上的。汪瑶是二女,出生的日子就不好,大家说她出生那天美国死了太多人,阴气重,她这辈子会有很多磨难,现在果然印证了。但她对耀祖是真的好啊,自己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会照顾弟弟了。耀祖是个有福气的,出生的时候正好十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那时候谁家都知道汪家生了个十全十美的大胖小子。”

唐盈盈听到此处,眉心猛地一跳,问道:“汪瑶出生的日子是哪一天?”

“7 月 24 日。”汪妈妈想也没想立刻回答道。

唐盈盈见过汪瑶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是 2000 年 7 月 24 日,但印象里,这跟美国死了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又翻了翻之前的记录,案发日是 8 月 22 日,汪瑶说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唐盈盈拿出手机翻了翻万年历,有一个大胆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急忙再问道,“你再说清楚一些,她出生那天,美国究竟为什么死了很多人?”

汪妈妈被唐盈盈的语气有些吓住了,迟疑地看了一眼方惟安,小心地说:“我具体也不清楚,说是美国有两栋楼被飞机撞了,死了好几千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911 世贸大楼被袭击那天么?可那是 2001 年,汪瑶究竟是哪年生的?”唐盈盈大惊,抓着她紧紧地问。

“汪瑶本来是属蛇的,但这个属相很不好的,蛇是防着猴子的,耀祖就是属猴的。耀祖一出生,在月子里就发了一场高烧。我们可急坏了,让仙人查了一下,就是被蛇冲撞,赶紧花了一笔钱,小蛇改大蛇,变成了龙。这样就能保证一家平安顺利。”汪妈妈一脸无辜的表情。方惟安也觉得事情有疑问,详细询问了起来,汪妈妈倒也没太多隐瞒,跟方惟安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交谈完毕,方惟安沉默了一会,整理好思路,才对唐盈盈说道:“汪瑶确实是 2001 年 9 月 11 日出生的,这边一直是习惯用农历算法,所以汪妈妈说的是 7 月 24 日。汪瑶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照顾风俗人情,如果家里第一个生的是女儿,一般会允许再生一个。汪家由于前面两个都是女儿,要是汪瑶上了户口,就不能再生了。所以,他们就一直让她黑着。后来,弟弟耀祖出生了,赶紧给耀祖先上了户口。07 年的时候,汪瑶父亲出了事,家里经济一落千丈。本来汪瑶这时候也要上小学,户口的事不能再拖了,可家里怎么可能交得起罚款,索性就不让她念书,留在家里照顾父亲照顾弟弟。09 年的时候,汪静寄回来的钱把家里的债还了大半,又额外附上了一笔,要求父母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汪瑶去念书。父母才去找人托关系帮她补上了户口,填出生日期的时候。别人告诉汪妈妈,如果填 9 月出生,那就要算下一个学年入学,小学原本也没什么好学的,就是让小孩玩的。汪妈妈心想,多读一年书,她就要晚出来一年工作,再加上她一直觉得汪瑶出生的日子很晦气。索性就把她的出生日期写成了 2000 年,省了一年的时间,日后还能早点出来干活赚钱。就这样,一天正经学都没上过的 8 岁汪瑶,直接变成了 9 岁的四年级学生。而家里一直都用虚岁给她过生日,属相什么的都对得上,所以她自己也一直没有发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

唐盈盈一边查看着万年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一半下来,道,“这样就清楚了。她后来知道 7 月 24 日是农历日期,想换算成自己的公历生日,于是查了 2000 年 7 月 24 日农历对应的日期,所以才会在 2019 年 8 月 22 日去邀请郭扬参加自己第二天的 19 岁生日,事实上她当天还没满 18 岁。你们身为她的父母的,心也真是大,自己女儿究竟哪一年出生的都能不告诉她。”

汪妈妈听完,脸上也没见什么愧色,只是淡淡地说:“我们乡下养孩子,比不上你们城里人仔细。自从汪瑶出生,家里的麻烦事就没有消停过,后来耀祖大了才好些。这种小事又有什么好说的?”

唐盈盈听她这么说话,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凉凉的伤感。她忽然在这一刻开始有些同情汪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家里所有的资源都倾向给了那个男孩,一对将自己漠视如斯的父母,也难怪她行为乖戾。不断去挑战别人的底线的行为,恐怕也只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已。

这么一想,唐盈盈便觉得房中的气息憋闷不已,方惟安与汪家父母那如同外国语似的快速交谈,就像一队盯着铁掌的马队,钉钉蹬蹬地从她脑门上踏过,惹得她两侧的太阳穴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第一百零九章 去福建(下)

唐盈盈喝了一口热茶,心理暗自有了把握。她转而对汪家父母严肃地说道:“好了,汪瑶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这次过来,还有第二件的事情,是处理方惟安与你们的养助关系。这边我起草了一份协议,你们也认真地看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和程律师可以详细为你们解释。”

方惟安一听提到这事,神色便有一些不自然。唐盈盈看了他一眼,一双如漆墨般的明眸里,目光笃定,便让他觉得放心不少。汪爸爸是识字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问了问,便也搞清楚了整份协议的意思。汪爸爸点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才对方惟安说,“也就是说除了上面列明的这几点,我们再有什么要求,你就不帮我们了?修圣王庙的钱呢?”

“不给。”唐盈盈用刚学会的否定词汇,抢在方惟安开口回答前,斩钉截铁地说道。

汪爸爸立刻就跳起来了,跟方惟安吵吵嚷嚷地在那也不知道争论些什么。方惟安回了几句,但语速明显比不上汪家父母,很快就落败了。只剩下汪爸爸在那一个劲地猛说。方惟安来不及翻译给唐盈盈和程风听,他们两人就像看哑剧一样,愣愣地在一旁观战。

这么左来右往地吵闹了十几分钟,唐盈盈猛地敲了敲桌子,喝道:“别再吵了。我也听不懂你们在争吵些什么,不过猜也猜得到,无非就是说方惟安害死了汪静,理应照顾你们全家一辈子。我今天也就是来跟你们说清楚,你们这个理应的理究竟是怎么样的?真的是对得起人心,对得起上天的道理?还是在假借女儿的死,趁机勒索,无休无止,令人厌烦。”汪家父母能听懂的普通话有限,唐盈盈这段显然有很多地方他们没明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唐盈盈便冲着方惟安,道,“你说给他们听,把我刚才的话,还有接下来说的,一字不差地翻给他们听。”

在场几个人被她的语气给吓住了,静悄悄地,不敢言语。一息凉风从半抠着的窗下穿过,带着海边特有的咸咸气息扑进屋内。唐盈盈语速不慢,方惟安的声音跟在她后面,一句一句重复着她的话。“汪静去的是战场,战场就意味着即使自己的行为毫无瑕疵,也可能无端丧命。方惟安那个小组,十二人去两人回,死亡率高于百分之八十。这就是获得天价报酬的风险。她的去世,你们怪方惟安送了项链,怨汪静自己疏忽大意,却怎么就不往你们自己头上想想,要不是当初你们让长女扛起全家的重担,捏着性命去战场上赚钱,她又怎么会遭遇不测。你们究竟生得是怎样一副心肠,还能每次都心安理得、仿若无事地一次又一次提起她的死?”这番话唐盈盈早就想说,但此前顾着彼此的脸面,并没有撕破来讲。

汪家父母沉默一会,汪妈妈小声辩驳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她爸爸出了事,家里没了经济来源,汪静这么懂事,要去那个地方,我们心里其实也很舍不得。”

唐盈盈也懒得跟他们说这些,继续说道:“但这些都是你们汪家自己的事,跟方惟安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你们明白,如果你们觉得方惟安对汪静的逝世负有责任,那就请拿出证据来。我们可以法院寻判决,也可以去圣王庙里见人心。整天只会空口往方惟安身上栽罪名,绑架别人的善意和愧疚,是世界上最可耻的犯罪。”

汪爸爸想了想,道,“我们也没有要求他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你不要把我们说成在敲诈勒索他一样,所有的补偿都是他自愿的。”

“是他自愿的,现在也是他心甘情愿想负担起你们家的养老、教育以及风险支出。所有的赠与都是无条件的、自愿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更过分的想法,又为什么不同意呢?”唐盈盈目光灼灼地盯着汪家的两位父母。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汪爸爸想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急忙说道,“你现在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们不接受这种协议,汪瑶的事情你们就不管了。”

唐盈盈心里有些想笑,在这样的逻辑下,要做一个坦荡的坏人果然是需要承担有不小的心理压力。她笑了笑,冷静地说:“我不阻止你们这么去想,我需要提醒的是,方惟安与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法律并不要求他对你们承担赡养义务,包括这次为汪瑶支付律师费在内,都是他的善意赠与。”

“善意?”汪爸爸冷笑道,“我看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汪爸爸说完这句话,像是很生气,常年被海风吹黑吹皱的脸上怒气腾腾的。方惟安想说几句软化缓和气氛,却被唐盈盈一把阻止。

“我是不是好人没关系,我只是一名律师,只对我当事人的利益负责。在汪瑶的官司里,她是我的当事人,我会尽可能帮她争取在那件纠纷中最大的利益。但一码归一码,在方惟安对你们家的赠与问题,他现在是我的当事人,在这件事上,他的权益和道理,我会帮他辩驳清楚。”唐盈盈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换句话来说,目前这样的赠与方案既不是为了获得你们的原谅,也不是希望你们能感恩,完全只是方惟安单方面给汪静做的一点事。你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这是你们的自由。但如果你们再用这种道德陷阱,继续胡搅蛮缠的话,我会建议方惟安撤销对你们的所有赠与,包括为汪瑶支付的律师费。所有的后果你们需要自己去承担。当然,你们也尽可以去跟所有人说,方惟安受到无良律师的怂恿,成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这个骂名我来替他背,等你们骂够了,耗尽了别人的耐心,我们再坐回这张桌子前来谈,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一份这样的协议摆在面前了。”

唐盈盈的话字字落地有声,如一粒一粒滚圆的珍珠跌落玉盘中,激起的铮铮之音,方惟安心头猛地一动,抬起头去看她,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程风觉得自己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半张着嘴,在一旁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