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盈盈倒是没想其它,反而玩笑道:“这也没办法,他看上去实在不像良善之辈,但时至今日,已经证明了他当初的做法没有问题,我想他至少值得你跟他说一句 sorry,在这个事情上达成彼此的谅解吧。”唐盈盈从包里拿出一早在机场打印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车上,“我起草了一份协议书,根据康俊的想法,涉及共同财产的分割内容是,夫妻名下所有不动产归您所有,现金和一些资产性投资一人一半进行分割。您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可以继续商讨其中的一些细节问题。”
柏潼沉默不语,既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好,只是专心致志地开车。很快,两人进入了市区,眼中的高楼与绿植同时多了起来,从枝叶的缝隙间落下的阳光带着浅浅的金灰色,有一种旧日时光的幽静。北方的植物花卉与南方大相径庭,道路两旁的花坛里,挺拔秀丽的美人蕉开得娇艳。
唐盈盈订的酒店就在干道旁边,柏潼送她到了大堂门口,从后车厢拿行李的时候,柏潼沉吟了一刻,终于还是说话了:“我今晚跟康俊打个电话好好说说这个事,他如果一直介怀的话,我会告诉他,这是我们认知上的偏失,当初错怪他了,这份伤害本不该有。”她顿了顿,又说道,“至于财产分割的问题,他给我的过多了,毕竟我是过错方,我希望财产的大头能够给他。”
唐盈盈笑了笑,玩笑着说,“我见过离婚双方争财产打上法庭,闹得连一个 U 盘都争执不下的。像你们这样相互退让的两口子还真是难得遇到。不过我觉得您也不用不好意思,康俊能赚得很,您毕竟带着孩子,开销也要多一些。”
柏潼听她这么说,也只是淡淡了笑了笑,没有再坚持,却也没点头就按这么办。只是看了看时间,便催促唐盈盈先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两人见面再继续聊。
?第八十六章 不要说
唐盈盈在酒店前台取了卡,乘电梯回到房间,鞋子一脱,转身便倒在了床上。柔软温暖的薄被裹住了她的身体,苦熬了两天一夜的疲倦感沉沉下来,她又香又甜地睡了过去。
这次她的梦里没有的别人,只有一大片白花花像棉花的一样的东西,她走前去摸了一把,手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留下。或许这是云吧,梦里的唐盈盈告诉自己。要是可以在云上睡一觉就好了,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朵看起来结实一点的云朵,软软乎乎,像一张舒服的棉花床。她小心地躺了上去,不一会儿,梦里的她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唐盈盈和梦里的她还有梦里的梦里的她一直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呤呤呤地不断响起,将已进入深层睡眠的唐盈盈给生生吵醒,她脑子有点懵,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窗外,茶色的玻璃遮了大半的光线,晚霞仿佛只剩下了天边的一条细缝,透着微弱的光线。她有些迷糊,睡意沉沉地阖上了双眼,一刻之后又猛地惊醒,再揉揉眼睛,之前那道光也消失不见了,门铃仍然在坚韧地响着。
唐盈盈爬起来,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踩着拖鞋便去开门,却见正是柏潼站在门口。唐盈盈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这就到天亮了?”
柏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看了一眼唐盈盈有些凌乱的头发,抱歉地说道:“打扰你休息了。我还没走,刚才坐在车里坐着又想一会,觉得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谈一谈。”
唐盈盈将她迎进屋内,顺手从柜子上抓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柏潼一瓶,自己拧开喝另一瓶,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满心疑惑地道:“怎么了?”
柏潼在房间的沙发上坐定,目光遥遥地落在唐盈盈身上,像是秋日滟滟里的一抹阳光,带着非暖非寒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藏在心底日久的顾虑化成了唇边的一抹轻笑,柏潼坦荡直言道,“我刚才没有说实话。京兆与巨蜥的这场官司只是烧在明面上的这把火,更深层的事实是,我已经厌烦了与康俊七年的夫妻相处。我特别想知道,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就只能这样了。感情生活沿着枕边人的方向长成了一束孤枝的模样,那么在别的方向上,会不会又发出一簇新枝呢?”柏潼双臂环抱着,缓缓地说,“我是主动移情别恋的,刘坦是跟康俊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想如果我跟这样性格温顺的男人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开始只是心底一个小小的念头。然后遇到了这场官司。借着这个官司,我把很多恶的形象有意地加诸康俊身上,我甚至告诉巨蜥,京兆集团抢这项技术,只是为了申请税收优惠,不会好好对待的。站在康俊的对立面,我就是想把他批成一个彻底的坏人,这样无论我去做什么,都能心安理得。所以,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当时的打算,我只是故意让自己不知道,不接受、也不信任,有意制造我跟他的矛盾,不停地吵架和指责他,令他不堪其扰,终于跑到外地出差去了。”
唐盈盈没想到柏潼主动找回来竟然是要说这些,她更没有想到康俊这桩婚姻后面竟是一场有意为之的分裂。唐盈盈惊讶无比,手里捏着矿泉水瓶,沉沉地说道:“可是他一直认为是工作的缘故让两人疏远了。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
“女人的心思要瞒过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些都是我心底的恶。我当然可以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或者推到过去的自己身上,承认一下自己曾经的无知与固执,好像曾经的争执、误会与伤害都会消失不见。不过时间最能吞噬人心上的伪装,一点一点,年纪越增长,越看得清自己是什么模样。”柏潼的唇角勾起了一缕悠远淡漠的笑意。
唐盈盈微微一怔,不敢相信柏潼会这样袒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她盯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却浮现出康俊的身影,不是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而是在一间昏暗的输液室里,两只手握着一杯小小的酸奶,“你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个,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只是误会了,是你当时没有理解他,也没有选择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至于发生了与刘坦的恋情,那也只是一个偶然。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命运使然,没有人提前预设了这些。所以,你现在觉得很对不住他。然后我会建议你,就按照这个说法跟康俊好好沟通一下,道个歉再争取他的原谅。之后,我们就在你们彼此谅解的基础上,商量离婚协议的细节。这样他也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不好么?”唐盈盈像是在跟人赌气一般说道。
“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他说要把财产大部分留给我,我觉得实在受之有愧。” 柏潼目光如同微澜不惊的湖面,紧紧盯着唐盈盈说道,“我与康俊从大学时期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第一段婚姻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过得低迷,是他帮我走出了阴霾。我们都以为彼此应该会是一辈子相知相识的朋友。但即便友情、爱情还有亲情相互叠加之后,我仍然放纵了自己的自私。我与他感情的分裂就是因为我自我管束的不作为,既有放纵了主观恶意,又发生了客观的出轨行为。这些错我愿意承认。”
唐盈盈沉默了许久,她定定地看着柏潼,也不愿放弃自己的立场,坚定地说,“您是心理学家,应当比我更明白,我们对世界美好的信心来源于笃信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善良的,我们明明知道人心险恶,但又极其害怕身边的人心难测。你与康俊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即使到了离婚的份上,也还能够以朋友的身份自在相处,这真的已经是非常罕见也非常难得的。”唐盈盈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我在来的飞机上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不能自己来跟你谈离婚的事,为什么一拖就是两年,恐怕也是源于对这份关系的珍视。他不去计较你出轨的行为,连多分一些财产的想法提也没提,不就是生怕一个没谈好,反而让两人日后连话都没法说。我也想过了,感情开始和分开的理由都有一千万种,有些是偶然的,有些是必然的。你为什么会爱上别人,他自视完美的婚姻为什么就失败了?这事实上是无解的。如果是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赞同你去坦白和心情,但现在,整个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新鲜的伤疤都结成了血痂。我们能够看到的事实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么为什么不能用一把快刀子,找个能说得通的、最能让他接受的理由,去终结你们的夫妻关系,同时也没丢掉朋友关系,此后彼此继续往前走就行了。在这个问题上的较真与过度坦诚除了徒劳,又何尝不是对对方一种新的伤害。
柏潼目光悠悠,缓缓地从唐盈盈脸上一寸一寸划过,像是不愿放过她面上每一缕的表情变化,“你这是在保护他?康俊不会是一个脆弱到连真相都接受不了的人吧。”
唐盈盈一愣,语气便有些生硬地说,“他是我的委托人,保护他的利益是我应尽之义,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感情利益是大于一套房子经济利益的。毕竟房子可以重新买,可你这样相识了多年的朋友丢了,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当然,这个事情更属于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我或许没有说话的权力。只是,”唐盈盈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很强硬的理由去干涉柏潼,但她又有些不甘心,咬了咬牙,索性承认道,“你的说法也不对。在我看来,康俊嘴贱又臭屁,自大又张狂,但内心却极其敏感。所以他连别人的难堪也只想避开,自己不被理解的时候也只会逃跑。他不是不能接受世界的恶意,他只是会把恶意都吞进自己心里,然后装出一份强大来对抗世界。这样一个人,我想是应该被好好地对待的。”
窗外是京城繁华的街道,明艳的道路被灯带装饰得璀璨辉煌,一眼望去,像是一树一树在夜间绽开的灯火。酒店的中央空调将温度打得很低,将桌子上那一捧若卷若舒的鲜花向四周空气漫出了细细的清香。柏潼静静地听唐盈盈说完,似笑非笑地说:“唐律师,你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我原以为你听完我的话,肯定会站在我这边,尽量帮康俊拿到更多的财产,但我似乎把你想简单了。我同意你的建议,但房子我还是希望可以给他,当然我可以说仅仅是因为刘坦的事,让我心生愧疚。”
柏潼这么一说,唐盈盈便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如果是你们两人要争财产,那可以由我来谈,如果双方是在推让财产的话,我建议你们直接协商。这种关心应该被对方知道的。”
夜风在外面的街道上肆意穿行着,若不是偶尔带起的树叶击打在窗户上,屋内的人很难察觉到风的行踪。这世间大多数事情,判断是非容易,驳斥对错也不难,比这些更可贵的则是一份心比心的体贴。“是么?”柏潼接着唐盈盈的话说了一句,却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笑意沉沉地将唐盈盈打量了一番,怀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温柔和善意,又像是偷偷藏起了一份狡黠的调皮心思,笑着说,“你说你之前没弄明白那个小机器人是干什么用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明天可以来我实验室参观一下。”
唐盈盈对智能科技产品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但她当面邀请,便答应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大元宝
康俊将原订下午的航班改到了一大早,这一变动他只通知了柏潼,却并没有告诉唐盈盈。时隔两年,再次来到自己生活过多年的北京,他有种出乎意料的紧张,顺着人群走下飞机,往机场外走,他老觉得自己的步调节奏与旁人不太一样,不是快半拍,就是慢半步,就像一个异类一般,在人群中尤为突出。走出廊桥,他停了停,澄澈的日光透过茶色玻璃映进来,在地面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这样的光影图案与自己在美国、在深圳在世界每一个地方见过的光线并无差别,偏偏只有在此处,总有一些虚无的理由会让他怯步。
这份不安的心情在面上却没有流露,经过橱窗时,他用眼风轻轻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米色的卷袖 T 恤,下面是一条焦糖色的休闲裤,自然舒适,仍然是风姿勃勃的样子。柏潼早早便在接站处等候他,一见到他,便用力地挥了挥手,笑容真挚热情,就像在迎接一位许久不见的老友,方才兀自惶恐的心情在此刻忽地平静下来,康俊很自然地回应笑意,道:“两年没往这飞了,机场变化好像也不大。”又上下看了看柏潼,玩笑道,“机场变化不大,你的变化倒是不小,越长越减龄了,至少可见这段时间过得不错,虽然我为自己不太高兴,但从心底还是很开心地见你到过得好。”
柏潼听康俊的话,开心地笑道:“口灿莲花,看你这项技能日益精进,我就既不用担心你的收入问题,也不用担心你哄不到漂亮姑娘了。”
气氛在玩笑中越发轻松,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大学时代,可以通宵聊天、赶论文的时候。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此时正值初夏,蝉鸣深碧,一缕清风吹在两人身上,也酥麻麻地惹人愁肠。到了停车场,柏潼伸手正准备去开车门,却被康俊顺势赶去了另一侧。柏潼无奈,只好坐到了副驾上。当启动车子,康俊便笑道:“我的习惯是越要紧的事情越先说,我昨晚收到了关于协议,别的都没意见,唯一的问题是房子必须留给你,毕竟你要着带多多,比我辛苦,以表现的我风度和大度。剩下的现金资产我们再平分,以示公平。但现在的协议书上怎么把房子写到了我名下,这就不对。”
柏潼别有深意地往康俊脸上扫一眼,继而又笑道:“这是我坚持的,唐律师让我直接跟你协商。我的态度也很明确,如果你一定要把房子给我,那这婚就不离了。”
康俊对柏潼的态度觉得有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笑道:“这是什么道理?移情别恋的人明明是你,应该你比我更着急离婚才对。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变成了我求着你,让你把房子留下,还把离婚手续办了呢?”
车子驶出机场,轻柔的阳光如一卷一卷的微澜抚在两人身上,柏潼含着浅浅的笑意盯着康俊看了一会,对刚才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感叹道:“康俊,你看看我们两人现在,可以轻松地说笑。说去办理离婚手续就像是去逛一趟超市一样。如果这是在两年前,我们两人谁都不可能这么轻松。是时间让我们放下了激烈情绪,消化了心中的愤懑。但无论时间再怎么消弭,我心里仍然清楚,此前的事是我的责任。这两年你独自一人在外地,我也没有追去给你一个像样的解释,更没有一个像样的道歉,但这份歉意一直在我心里。”
柏潼还要再说,康俊摇摇头制止了她,淡淡地笑道:“好了,你要再继续说下去,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该抱头痛哭了。”他停了停,思绪像是回到了两人交往之初,他与柏潼在恋爱之前就是很好的朋友,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泡吧、会谈、游戏,天天混在一起玩,是最热烈的青春。后来柏潼与第一任丈夫赵青结婚,三个月后又闪离,离婚时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只是每天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康俊便主动将自己养的宠物沙皮狗送到柏潼那,希望有宠物的陪伴,她能尽快好起来。忆起往事,康俊又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还记得大元宝么?”
“当然记得,它是我见过最丑的狗。海盗脸、奶牛身,身上的皮一褶一褶、像个发酵饱满的大包子。”柏潼笑着说,又看了一眼康俊,“我当时还查了很多书,就是想搞清楚你这么一个注重外表颜值的人,是出于什么心理状态会养这么丑的一条狗,当时就差去写一篇学术分析论文了。”
“元宝明明很可爱,只有你天天嫌弃他长得丑。后来你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就想赶紧把元宝接回来,你反而不让了。我说威胁你,这样对胎教不好。不过后来多多出生倒是漂漂亮亮,幸亏没被元宝影响。”康俊说到自己的宠物和视若己出的孩子,脸上漾起了一层温柔,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决定从朋友到谈个恋爱试试,我们当时商量了整整一个礼拜,彼此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预想了所有不好的结果,就是生怕一个没弄好,连朋友都没的做了。元宝三年前老死,多多今年也上小学了,遗憾的是我们最初的担心真的发生了,但也有值得庆幸的,我们现在还能好好说话。接下来的人生里,我们还能做回朋友。这份关系对我来说,远比那一套房子,甚至那一张结婚证都重要得多。”
柏潼有一刻的默然,她凝神看着康俊,慢慢地说道:“结婚第三年的时候,我有一天走在实验室楼下的台阶那,看见了一只小狗正在一边睡觉一边做梦,有趣极了。我就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拍完以后,这件事也就忘脑后了。过了两周,我看到手机相册里有这么一段视频,点开又看了一遍,仍然觉得很有意思,心想就想要不然就发在朋友圈里跟大家分享一下吧。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去跟最爱小狗的你分享?为什么?是怕你忙?是怕你觉得无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什么时候竟走到了这一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我努力想从自己身上着手,也想从你身上着手,看看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可越是尝试,却遇到越多的疲倦和无奈。”柏潼顿了顿,又继续说,“后来,又遇到了京兆和巨蜥的官司,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我们俩之间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变得很难了。”
柏潼说完这句,车内的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一日天气甚好,道路两旁遍植的行道木枝叶茂盛,翠翠茵茵,日光明媚如妆,远远望去,现代化的摩天楼宇映在绿林之中,别样有趣。车行到一半,转进了一条小道,民政局正好在路的尽头。一队迎亲的车队欢闹着从旁边驶过,白色的主婚车敞开了天窗,两个满脸都是笑的新人举着捧花不断地向后面的摄像机招手,在他们的脸上只看得见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空气里荡漾着甜蜜蜜的滋味。爱情在此刻是轰轰烈烈,华彩飞扬的。主婚车从旁边驶过去,车尾拖着一大串剔透七彩珠子,不断撞击地面,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用以替代从前沿路点燃的爆竹。场面又欢腾又热烈。后面十几辆装饰着鲜花的车子里坐着来恭贺新婚的亲戚朋友们,车窗也关不住亲友们对新人的美好祝福,欢腾的气氛洋洋洒洒地溢出。
康俊和柏潼一同看着车队驶过,婚姻像是一场有生有死的轮回一般。在开始的时候,他们怀着最真挚的心,希望能携子之手并与子偕老。但很快大多数人就会面临生育问题,也会遇到些风雨,经济负担、出轨、小三这些负面词汇可能逐渐出现,或许他们能避开这一切,感情却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渐渐失色,最后成为毫无激情的中年夫妻,甚至是一对怨侣。但人们仍然选择步入婚姻,像爱世间最美的一朵花、最好的一棵草一般,去爱一个人,撕心裂肺或者平淡深邃。我们不是信仰婚姻,而是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婚姻仍是对爱情最好的回应。
康俊脸上流露出了片刻的怅然若失,他不愿再继续关于两人婚姻的话题,事到如今,是岁月蹉跎了感情,还是时光磨砺了人心,都已成定数,再多计较也是徒然。好在脱下了夫妻这层外衣,两人还能如少年好友一般,轻松交谈,戏谑过往,这也便算是最大的幸运了。康俊等这队礼车过去,方淡淡一笑,带着戏谑的口吻苦涩说道,“这帮人是故意来气我们的么?”
柏潼眸中有歉意的光芒一转,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敛,没有回答,反而笑着说:“有什么可气的呢?我们当初也未必比不上他们热烈,我们今天也胜过了绝大多数鸡飞狗跳的离婚夫妻。”
康俊点点头,凝神看了看柏潼,又继续说到最初的问题:“所以那套房子……”话说到一半,又迎上柏潼坚定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又转弯说道,“唐律师昨晚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提出了一个方案,说如果你执意将那套房子分给我,就让我好好收下,变卖变现后,可以作为基金捐助给你的实验室。你总不能连捐助款都不收吧?”
柏潼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继而又笑道:“唐律师是个有趣的人。”
树影透过车窗映入车内,枝叶纵横交错,影影绰绰,康俊微微蹙起眉头,可疑地看了一眼柏潼,又道:“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这样做吧。待会改好协议,把手续办完,房子你帮我卖。”他说完,像是提起一件不经意的小事一般,略略抱怨道,“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你和唐律师背地里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柏潼的目光悠悠一转,车子已经停在了民政局门口。柏潼意态娴静地说:有什么呢?就算有什么也是因果相报啊。你算计别人这么多,就算自己被算计一回那也是自己的命数。”
被这么一说,康俊只好轻轻咳嗽了两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车子熄了火,康俊取出电脑,一边修改协议文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我拜托你的事怎样了?你跟唐律师聊过了么?”
柏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点破什么,轻轻笑了一声,说,“跟她约了下午,去我实验室坐一坐。”
“好。”康俊点点头。
“不过唐律师聪明的很,你当真不打算告诉他,这次是你故意让她来北京,让我对她做心理疏导的么?”
“说这个干什么?你一说她就有戒心了,还能老老实实跟你聊么。”康俊正好修改完,抬起头,撞上了柏潼怪异的眼神,“我这又不是害她,她这种对感情一根筋的人,早就该去看心理医生的,你不就是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吗?”
康俊的话明明没什么笑点,可柏潼的眼睛却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让人看不清目光里含着的真实意思,她笑了半晌,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反问道:“是啊,又不是害她,为什么就不告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