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盈盈睁大了眼睛，道：“跑？我疯了，大冬天来跑长城？”

“快走也行，得快点，我让司机在前面的出口等我们，以你刚才的速度，天黑了都出不去。”方惟安笑着，拎着唐盈盈的衣服便快步蹬上了几级台阶。

唐盈盈又气又急，连忙跟了上去，方才如灌铅的双腿，此刻倒是利索了不少。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地玩了大半日的时间，直到唐盈盈实在走不动路了，方惟安才把她背了起来，走完了最后一段下山的路。

方惟安的背很宽很暖，走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太大的晃动，趴在背上的唐盈盈有些难为情，嘴上便道：“后悔了吧，带我来长城，要是去故宫的话，我怎么着都能自己走回去。”

方惟安浑不在意地说：“你怎么不觉得这是我故意设计好的，不来长城，怎么有机会背你，你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趴在我背上。”

山风吹在唐盈盈脸上，已没了早间凛冽的寒意，更像是一根擀面杖，轻轻压过脸颊，眼皮便有些发硬刺痛，她默了声，思绪被搅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不说话了？被山风吹哑了嗓子，还是被感动得哭了？”方惟安过头，笑着说。

“你看我们的影子。”唐盈盈指了指地上被夕阳投射的一抹深重的影子，两人叠在一起，被拉成了奇怪的形状，像两只刺猬在叠罗汉，唐盈盈想起上一次看到两人的影子还是在深圳，吃过饭，走在街上，两个人隔着一段陌生的距离，却又扭着头在交谈。路边红红绿绿的灯光把影子投在墙上，隐隐绰绰，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疏远感觉。到了这个年纪，撕心裂肺的爱情早已是往日旧梦，能携子之手，得一星温暖，便已难得。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很认同方惟安在彼此舒适区内交往的原则，她甚至想过，就算缔结一段永远不越矩的婚姻也很不错，取暖式的婚姻至少有个彼此不相厌恶的前提。就算一辈子走不进对方心里那又怎样，隔着墙、隔着窗、隔着万里长城，一辈子还是这样的一辈子，不会冻死、不会饿死，不会孤独至死。明明是这样想的，可为什么自己这么享受现在的距离，趴在他肩上，他的呼吸就在眼前，他的心跳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实在太冷了，只有这么近的距离才足以融化冰冻已久的心。她搓了搓鼻子，哑着声音说道，“像不像电影里那个胡巴？”

第二十八章 暴富了

早上 7：30，正是早高峰时段，深圳地铁一号线的车厢里挤满了月薪 2000 元-20000 元的大小白领们，他们矫健的身姿、灵活的身手最能体现这座城市生机勃勃的一面。车门一打开，林小云顺着人潮流动的方向，几乎脚不沾地地便到达了车厢中央。从住地到律所，地铁大约要行驶 35 分钟，旁边的人早已掏出手机打开缓存好的韩剧一边抹眼泪一边吃早点，或者在王者荣耀和陌陌之间来回切换的，手指飞舞，忙碌不不停。不看手机的林小云在其中几乎成了一个异类，她轻轻咬着嘴唇，右胳膊紧紧夹着一个乳白色的香奈儿口盖包，左手在前方捂着，生怕一个颠簸前面那个人手里的咖啡会溅到上面，又怕左侧那个人牛仔衣上的铆钉会划伤这娇嫩的小山羊皮。这么过了一站，林小云又突然想起，自己曾见过一篇文章，说手心汗极易毁损皮制品，会在上面留下无法修复的印记。她又慌忙在裤子上蹭了蹭，不敢赤手捂住包包，只好在前方虚掩着。

这个包是钱鹏昨天晚上带她到 Channel 专卖店买的，今年的新款，31800 元。她其实不太想买，过关到香港买，至少能便宜 5000 块，或者干脆别买，把这钱存下来，虽然不多，也可以抵半个平方的房价，或者拿来付中介费也是好的。可钱鹏笑话她日子过得太斤斤计较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有钱了。是不太一样了。林小云美滋滋地想，鹏币生辉的项目自上个月上线以来，出乎意料的火爆，线上线下的推广都收到了极好的效果，曾有一天便有近两千人在平台上注册，炒买鹏币。第一批入手的人在这四十天不到的时间里，利润已经翻了两百多倍。而平台收缴管理费的账户直接跟钱鹏账户关联着，她曾亲眼看着账户余额的数字不断往上蹦，就跟游戏机里的游戏币一样。“这……这么多钱，够我们在福田买个小三房的了。”林小云结结巴巴地说。

钱鹏又笑话她短视，“小三房算什么，我们应该住到深圳湾去，听说那里的房子 15 万一平，全部都是 200 平以上的大户型，可以看到一条完整的海平线。再忍几个月，我们就去那看房。”

这样的想法，林小云即使在梦里都觉得不真实。“还是先买个小三房吧。保个底，以后有钱了，再换大的。”林小云一心只认房子，坚持道。

钱鹏伸手揉了揉林小云的头顶，笑着道：“傻瓜，深圳买房是有名额限制的，深户也只许买两套，被小户型占了名额，值钱的大房子就不好买了。何况，我觉得我们应该付全款买房，以后生活就没压力了。可我们俩都还没领证呢，现在买，你以后可要吃亏了。”

提到这个问题，林小云倒是清醒了几分，她想了想，连忙认真地说道：“我不在乎这个，钱是你赚的，要全款买的话，婚前财产那就该是你个人的。贷款买的话，我们以后就一起供。如果婚后全款买的话，房产算我们共有的，那装修我就全包了，这几年，我爸妈也给我存了一笔钱，正好用来装修。”

钱鹏的双眼都睁大了，惊奇道：“你爸妈还给你存着钱？傻不傻呀，赶紧来买鹏币啊。现在的行情两天价格就能翻一倍，一周就是五六翻，还存钱干嘛，为着银行那点可怜的利息么？”

林小云默了默，小声道：“我跟他们说过，可我们爸妈不懂这虚拟货币是什么意思，不放心。”

钱鹏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不放心？不放心项目还是不放心我呀。现在平台上注册会员有两万，陌生人都信得过的事，你爸妈还担心什么呢？”

林小云见钱鹏有些不悦，便急忙解释道：“他们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怎么玩。用真金白银去换一堆代码，他们那一代人无法理解的。”

钱鹏笑了笑，道：“他们不懂，你也跟着傻么。比特币是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潮向，现在正是强占先机的时候。鹏币不是第一只螃蟹，比特币在前头已经跑了快十年了，价值上涨了一千万倍。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回到 2011 年，花 100 块钱买了比特币，你现在手里就有了 5 个亿。5 个亿啊。鹏币现在可不就是 2011 年的比特币嘛，还不投钱进来，等着看别人暴富么？”林小云的眼神动了动，却没有吱声。钱鹏继续道，“或者我们换个角度看，做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但其实风险也是有分高低等级。什么样的风险等级最低呢？就是一旦危险来临的时候，跑得最快的那笔钱风险最低，在基金公司，这就叫做优先级。跑的最慢的那些钱基本就是赔定了的。现在关门的钥匙在我们手里，万一以后真有什么问题，让哪笔资金先出，完完全全是由我说了算的。再直白一点，平台上这两万会员的钱都是用来给咱们投的钱挡风险的。这么多肉盾抵在前头，你担心什么呢。”

林小云被他说的心潮澎湃，双手环抱着钱鹏的脖子，连连点头，“我明天再给我妈打个电话，我二姨刚卖了房，手里应该还有一笔钱，也让她一起投进来。”

钱鹏重重地在林小云脸上亲了一下，喃喃道：“其实深圳湾的房子还是一般，说起来还是香港的房子最值钱，要不你问问你们那个 Debra，她家住在哪？我们去她附近也买一套，香港可是永久产权的房子。”

林小云噗嗤一声笑道：“你这梦做得也太远了吧，Debra 的公公是金融大鳄，在香港资本市场那是教父级别的人物。他家的房子还是英国殖民时期，一个什么爵士的公馆，被她公公买下来，又花了两倍的价格重新翻修的。门前的那个花园是带那种会喷水的雕像，大厅是那种八字形的两边上去的楼梯，你知道吗。”林小云用两根手指比划到。

“你倒是很清楚嘛，你去过她家？”钱鹏半是揶揄半是玩笑地说。

林小云笑道：“我没有，Debra 平时在所里那么高冷，怎么会邀请我们去她家玩，恐怕连跟她关系最好的盈盈姐都没有去过。我还是有次在香港的杂志上看到的，有记者去她家里采访，拍了很多照片，Debra 也有出镜，带着她两个可爱的女儿，她们的房间漂亮得跟公主住的一样。看了那些照片，才觉得 Debra 平时的作风都算是低调的了。”

钱鹏撇撇嘴，道：“放心吧，迟早我们也能住上那样的好房子。对了，于总也给我约个采访在下周，主要是谈鹏币这个项目的，也会谈谈我个人的生活，现在是个人 IP 时代，创业者除了好做出好的项目，还要有好的生活状态，才能给大众信心，继续支持他。所以我想带你一起去参加。年轻的创业者和律师女朋友，这种组合可以很好传递给大众合乎法律法规的安全信息。”

林小云一听，连连摆手，道：“我不行，我没上过电视，到时候话都说不清楚。”

“不是电视，是一家公众号，拍几张照片就行。”

“那也不行啊，我没什么平时穿的好看衣服，总不能穿黑乎乎的西装吧，别人还以为我来求职的呢。Debra 那张照片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特别淑女，手里拿了一个香奈儿的手包，一看就像是出身高贵的名媛。”林小云回想了一会，说道。

钱鹏一拍大腿，笑着说：“这还不容易，我们现在就去买个包呗。我早就想给你买个包包了，你看看你的那些包，都是夜市地摊上买的。以后出入公众场合的机会经常都会有，买买买，现在就走。”

林小云一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手又不自觉地摸在了包上，颗粒压花小牛皮跟掌心的皮肤接触，细腻的摩擦生出了温润的感觉，跟她平时用的人造革手感完全不一样。她的心口怦怦跳着，这种初尝富贵的感觉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背着这样的包，便像是即刻可以过上 Gossip Girls 里的生活，每日除了打扮就是逛街，除了逛街就是瘫在香榭大道的咖啡馆里八卦，空虚堕落，但又无比幸福。成功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暴富的感觉不像飘上了云端，倒更像是在周身突然多了几道透明的屏障，把你从这浑浊不堪的俗人群中分隔开，以便宣告着你再也无须为生计奔波劳碌的优越感。

地铁门叮地一声，向两侧打开。人流迅速反应过来朝着门口涌去。林小云落在了后头，她挺了挺要背，将包包往身后甩了甩，让自己背包的姿势更加自然一些，方才大步走下了地铁。

第二十九章 闹矛盾

Debra 既是 Rowan 的白月光，又是心口的朱砂痣。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追 Debra 就追得全校尽知。结婚后，也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好老公、宠妻狂魔。这一天晚上，Debra 吃过饭，坐在梳妆台前将各种精华液一遍一遍地拍在脸上，从镜子里看到 Rowan 正斜靠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便嫣然道：“躲在那傻笑什么？”

Rowan 迅速爬了起来，挤在 Debra 的凳子上，吻了吻妻子的耳背，笑道：“今天 DC 帮我算了一下，还有十七天的假得在年底之前休完，老婆，我们找个地方度个蜜月呗。”DC 是 Rowan 的私人助理，在公司帮他处理各种程序上的杂务，也帮忙做一些家庭和私人上的工作，由 Rowan 自己支付薪水。

Debra 一听特别高兴，笑道：“太棒了。正巧我最近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可以好好玩一玩。去瑞士好不好？Anita 跟我说了好几次想玩雪，我本来答应圣诞节带她去的。Lucian 还太小，就留在家里……”Debra 兴奋地说着。

Rowan 宠溺地笑道：“Anita 还得上幼儿园，钢琴课换了新老师，刚上手，也不好中断。这次就不带她们了，就我们俩去，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Debra 迟疑了片刻，Rowan 拉起她的手轻轻吻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妈妈，可称职的妈妈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我们就去两周，孩子想我们的话，可以打视频的。”

“行。”Debra 笑起来，“回来给她们一人买一个大玩偶做礼物。”

Rowan 深深的眸中全是笑意，撒娇道：“不过老婆，我怕冷，我们不去瑞士好不好，我想去马尔代夫。你穿着 bikini，我一大裤衩往沙滩上一趟，天堂呀。”

Debra 心思一动，用手指沾了点眼霜在眼周快速地点击，若无其事地说“马尔代夫不是去过好几次了，怎么还想去。”

“就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放松放松，工作太累了，每天都处于 exhausted 的状态。特别想念马尔代夫的沙滩、还有海水。”Rowan 笑着，见 Debra 没有反应，索性又道，“妈妈也建议我们去热带地区度假，暖和湿润的环境有利于女性受孕，而且赤道地区的旋转，能提高 Y 精子的成活率。”

Debra 心里嗤笑一声，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压了压心里猛然就燃起的怒火，浅浅笑道：“Rowan，你也是哈佛毕业的，这种伪科学的晕话你也信？”

Rowan 耸耸肩，道：“我不信呀，但也不一定是错的吗。反正都是出去玩，去哪不都是一样。”

Debra 的手指紧紧按住砰砰跳动的太阳穴，无力道：“那不一样。瑞士是我选的，我想找个地方滑雪、睡觉、放松。马尔代夫是你们选的，是为了让我们去交配、受孕、生儿子。”

Rowan 原本紧紧靠着 Debra 的身体渐渐有些远离，缠绕在妻子腰部的手也松了松，他皱起眉头，“Debra，你怎么把话说的怎么难听？”

Debra 噙了一丝笑意，道：“那你做的事又有多好看呢。我早说了我不想再生了，生 Lucian 的时候，我已经吃尽了苦头。那种鲜血汩汩从身体往外流，体温越来越低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究竟有没有听过我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大苦，我心疼得不得了。我在手术室外头吓得腿都软了，恨不得躺在里面的人是我。我们不提这个好么，想到那次的凶险我的心脏就砰砰猛跳。你摸摸看，真的，都快跳出来了。”Rowan 连忙哄道，一边抓起 Debra 的手按在他心房的位置，“是不是，超快的。”

见他这番模样，Debra 也有一丝心软，语气也软了一些，道：“Rowan，我知道你家里特别想要一个男孙。可我过完年就 39 岁了，真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再去搏了，要不然我们去国外找个代孕母亲好么？”

Rowan 将 Debra 搂在怀里，无可奈何道：“Debra，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处境。我们家是信教的，如果孩子不是从你肚子里钻出拉来的，上帝怎么确认他是我们的孩子。而且你一直都有在 keep fit，身材到外貌哪里有半点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就算是三十多也不算大，华仔快五十了才要的第一个孩子。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Debra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光洁俊朗的面容上浮着一层溢于言表的焦虑，他在外头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可现在竟这般低微的哀求。Debra 心下不忍，从心底溢出一丝疼痛，但她又不确定，这缕心疼究竟是给 Rowan 的还是给自己的，她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将手从 Rowan 的掌中抽出，缓缓道，“Sorry，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能拿自己再去赌一次，万一这次又是女孩呢？那就一定会有下一次，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