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看着他,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与此同时,仿佛在印证季凡的话一样,台上的胡不归十分闹心地狠狠瞪了远处的那两个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的罪魁祸首一眼,语气抱歉态度却很强硬地对台下提出要求的人说道:“抱歉,按我们岛上的规矩,到游乐场陪玩的MB,是不会再回到娱乐区去挂牌陪客人的。但是游乐场这边,我们对言欢目前的工作也另有安排,如果……”

胡不归挺着肚子还没说完,下面带头呛声的人就怒气横生地把他打断了,“你们说有安排就要把人带走,已经拿出来公布的节目单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凭什么?入会协议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如果!”胡不归看向说话的人,目光极不引人注意地微微凝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他用更大的声音将场内其他的声音都压下去,老好人似的堆起更憨厚的笑,面不改色地将一道雷扔了出去,“有哪位对此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退还全部会费,并以合同承诺的两倍违约金进行补偿,以此收回我们的会籍,同时减少各位的损失。”

满场哗然。

直到这时,言欢才倏然抬眼,满脸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向胡不归,半晌后又转过脸来看季凡

别说他头牌的位置已经被拿掉了,就算是还在,也绝不值得月光岛花这么大的代价回护他。

事实上,在他所经历的这几年里,月光岛从没有单纯地站在奴隶或者MB的立场上,回护过任何人。

因为说到底这些人对他们而言,充其量只不过是玩物与赚钱的工具,可是此时此刻,胡不归竟然为了他这么个已经要坏掉的工具,说出了退会籍并赔偿违约金的这种话……

季凡目光笃定地对他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还是那个温柔包容的样子,看得言欢心里五味杂陈。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又一次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在他寂静麻木的躯壳里,希望在死灰复燃,强烈的悸动在残垣断壁的城墙下扣响了令人振奋的晨钟,不受控制的期盼在烧烬的荒野里疯长,顺着骨血,藤蔓一般地蜿蜒而上,带着惊人的热切的暖意,将他那为了保护自己而封闭起来的灵魂,从无依无靠的半空中,猛地拽回了身体。

一直镇定得仿佛一切反应都设定好的程序的言欢,在那一刻却忽然慌乱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季凡的手,将它拉离自己身体,顾不上自己的疼与季凡身上的伤,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男朋友,颤抖着嘴唇不敢相信这一切地问他:“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跟他们鱼死网破的准备,但是看胡不归这个样子,后面应该到不了鱼死网破的程度了。”季凡反握住他的手,将爱人不自觉攥紧的拳头包裹进自己的手掌,慢慢地走近他,将他轻轻地重新搂进了怀里,“所以,太阳,没有你说的那种假设,没有可能也没有万一,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的。”

季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用大拇指不客气地强行搓开了言欢紧皱起来的眉心,其实早在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言欢的异样

他将自己封闭起来,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做着一切,对外界几乎没了共情的能力,即使发现他受伤的时候回了魂,但之前对他的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感却没有了,哪怕季凡谋算一切的成果在胡不归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他还是消极地要将最坏的打算,如同交代后事一样地告诉季凡。

明明是几天前还一腔孤勇地为了他跑去单独搞掉了晁锡的人,可是仅仅几天之后,言欢却用一道“我不会拖累你”的墙,在他与自己之间建起了一道屏障。

那无关爱也无关信任,他们仍然相爱,他们依旧毫不保留地信任彼此,只是因为已经失望过一次,已经本能地害怕再度面对这种情绪,所以不敢再让自己轻易地有任何的期待。

季凡知道,言欢如今一切的改变,都是他失约、一连几天音讯全无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活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

季凡将言欢轻拥入怀,放开他的手,转而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后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语气里透着压抑了许久的痛苦慌乱和哀求,“亲爱的,求求你……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放弃我。”

“放弃你?”言欢啼笑皆非,“没有这回事。其实我刚才跟你嘱咐我后事的时候,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他拦住皱眉要说什么的季凡,径自把刚才犹豫着没说完的话补了上来,“我记得你家是有祖坟的,你把我带出去了,就把我埋那里,行不行?”

季凡通红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至于希望……”言欢也不管他的伤了,主动挨近他,疲惫地将下颌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似满足,似叹息:“凡哥,我好累啊,实在跑不动了。这一次……你带我去抓光吧。”

【作家想说的话:】

请给勤劳的蓝蓝打call!

前面说没说过还有几章完结?算了不管了不重要,总之是真的马上就完结了!

第46章 期待、向往与未来 章节编号:6592576

胡不归把游乐场后续的各项事情都安排好了,转头又来处理言欢和季凡的事,但当时已经太晚了,加上季凡和言欢一个带伤一个有痛,都不是目前能立刻坐在谈判桌上的状态,胡不归怕万一这俩人身体上再出点什么事反而弄巧成拙,直接把双方谈判的时间改到了明天下午。

言笑和李默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过来了,等胡不归安排完,俩人一个拎走了言欢去帮他处理胀满膀胱的姜汁,一个带走了季凡去重新处理伤口。

季凡自己带来的白医生进不来这边,只能将一切都交给言欢说可以信任的李默然,只是如今他的伤口几次撕裂,这会儿缝了又缝的皮肉几乎要烂了,李默然这个在奴隶身上见惯了各种伤势的外科医生一时间竟然也有点无从下手,对着伤口叹了半天的气,才好不容易确定了重新缝合的办法,在娱乐区应急医疗组的医务室里,给他做了个局麻。

季凡在船上打的那针杜冷丁效力还在,此刻并不觉得伤处有多疼,只是失血让他头有点晕,精神松懈的时候人就格外困倦起来,他头抵着墙疲惫地阖眼假寐,坐在他前面往他肚子上扎了第一针的李大夫没抬头也察觉到了他的状态,很中肯地说医嘱:“你需要休息。”

季凡没接他这话,反而是道了谢,“我听我男朋友说,您一直很照顾他,谢谢。”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李默然敏锐地听出了季凡已经不愿意再用“言欢”这个名字去称呼他的爱人了,但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叫言欢什么,为了分散患者的注意力好让缝针的过程进行得更顺利,李默然从善如流地问了季凡,“言欢我是说你男朋友,他以前叫什么?方便说吗?”

季凡原本麻木淡漠的目光逐渐温润起来,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极尽温柔地叫了那个早已在多年前就成为了他此生执念的名字,“他叫佟诺林。还有个小名儿,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叫他太阳。”

李默然点点头,“他以前很阳光?”

“确切地说,是耀眼。”季凡毫不吝惜赞美他的爱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群中目光焦点的那种耀眼,即使……”

季凡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即使是在这里。”

李默然的动作很快,手里的针已经重新缝到了伤口的尾部,闻言略显惊讶地抬头看了季凡一眼,“我以为您会回避谈及这里的事情。”

“为什么要回避?”季凡笑笑,对这个话题显得很平静,“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这都已经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了,他不可能忘记,所以我必须要陪他一起将这道坎儿迈过去。”

李默然利索地收针打结,示意季凡帮他按住绷带的一头,然后用一块纱布喷上岛上特制的止血促愈合的喷剂敷在伤处,接着将新的绷带在季凡腰间结结实实地缠好,“注意千万不要再撕裂了,再裂一次要缝就不太容易了,我可能要去给你植块儿皮但我们这个地方,皮是从哪里来了,可就不怎么好说了。”

季凡这段时间听多了威胁,对李大夫这种清新脱俗的恐吓感到哭笑不得,他扶着腹部的伤口从床上下来,被李默然又扶了一把,随即道了声谢,“谢谢,但是看目前的情况,我也应该没什么再撕裂伤口的机会了。”

李默然知道他在为了言欢跟月光岛挣命,但这种事情的内情超过了他一个医生该知道的范围,他在岛上工作多年,深谙里面的规矩,也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并不去触探红线,只是看着步履蹒跚下了床就要往外走的季凡,有点意外地问他另一件事:“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迎上季凡回头无声询问的眼神,李大夫对他终于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我以为,你会趁这个机会问问我,言欢这些年的过往。”

“那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内容,我知道大概的情况就可以了,更具体的……”季凡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听不看也不想,他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在我这里给他增加一丝一毫的压力。”

“这几年来,我也好,Lu他们也好,大家都知道他心里始终牢牢地守着一个人,”李默然看着季凡,笑起来,“这么看,他果然眼光很好,没有等错人。”

季凡很骄傲地眨了眨眼睛,难得活泼地给陌生的李大夫比了一个必胜的手势。

另一方面,在胡不归就近安排的套房里,言笑帮着体力已经完全透支的言欢,把他膀胱里已经从蜇痛变成无知觉的姜汁排出来,又灌了一次缓释修护液和几次清水,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才算终于把言欢从膀胱内部仿佛被烧着了的撕裂感里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