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因如被当头一棒，急切地问，“你们咋突然要去赶集？我也想去。”

宋微眯眼，“那书上的字是你写的？”

“啊？”

陈因因如遇到飞来的横祸，当下只想撒腿出去，到操场跑一圈再回来面对他。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少爷时不时冒出来的执拗。虽然家慧曾告诉她，贵族就是这样，英国公爵训练家里少爷，都发配到丛林里斗鳄鱼，战场上当炮兵，越富贵越找苦吃，从而训练钢铁意志。

她才不信宋微杀得了鳄鱼，但她投降，“如果是我写的，你能带我一起去？”

看吧，她认了。宋微心中喂叹。

然后他说，“不能，你别再这样了。”

她怎样了？陈因因来不及追问，上课铃打响，只能随看戏的人一起进教室。

整个下午，陈因因都极力控制自己，不回头看宋微。脑袋起起伏伏，被教英语的董老师抓住，叫到黑板上来默写单词。她本以为死记硬背得不错，结果把 peak 写成 peek.

“让你写山峰，你写偷看”，董老师用红粉笔纠正，“陈因因你在偷看谁？”

底下的李来福咕哝一声，陈因因没听清，接下来的哄堂大笑却清晰。她转身往座位走，只见宋微垂着眼写上午留的数学作业，恍若未闻。

陈因因盯着他的右耳直磨牙。

放学时间，李明敏特地在半路上等陈因因，递过去一罐豆奶和油纸包的桂花糕，“我怕耽误你写作业，咱路上随便聊两句。”

陈因因拒绝这些“贿赂”。李明敏直接把豆奶打开，说已经开了不喝会坏掉，她喝奶类的东西会拉肚子，只能拜托因因别浪费。

其实不必如此周折，生来是美人，除了在家里，她的要求很少被拒绝。

看因因喝了口豆奶，李明敏开始问宋微最近在学校里的情况。因因没立刻回答，反倒皱着脸反问，“明敏姐姐，你到底看上他啥啊？”

“怎么这么说”，李明敏努嘴嗔怪，笑着猜测，“你跟他相处得不好？”

陈因因瘪嘴，点了点头。

李明敏欲开口，但旁边有人经过，她警惕地收住声音。待走到人群稀疏的地方，李明敏低声开口，“宋微模样好，读书也多，还会弹钢琴呀。”

陈因因皱起脸，这些是没错，可他也吃白食，阴晴不定，还爱打架呀。她美化措辞后说，“这只是一方面，不足以想跟他谈朋友吧。”

是不足以，李明敏内心的声音冷酷，谈朋友看的不是这些，是看家庭出身，看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但她想因因还无法理解，也不想让一个妹妹觉得自己虚荣。

“对我来说足够啦”，李明敏笑着耳语，“你们班上肯定也有女生偷看他。”

这句打探令陈因因一激灵，想起自己写错的单词，全是对宋微的恨。

“可能有吧，但我反正觉得他烦人，跟我哥比差远了。”

陈因因无心的话，听得李明敏脸色一变。她吃不准，因因对自己和周锆的事知道多少，顿了一下，用随意的语气问，“你哥最近怎么样？”

陈因因正把瓶子凑近嘴边，立即放下手说，“他最近训练特别狠，总是大半夜才回家。”

李明敏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因因看着李明敏的侧脸，想起自己问周敬的那道数学题。这几天入睡前，甲乙丙丁都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演出比《射雕英雄传》还恢弘的剧情。

似乎，她应该促成明敏姐和宋微，但她竟在做相反的事，真是搞不懂。但这一次，她没有放过自己，紧逼多日终于捋明白。

她哥开心最紧要，所以她就是得阻挠。

陈因因提起一口气打听，“姐姐，我听宋微说你们要去赶集？”

“嗯，去买点花苗”，李明敏忽然想到，“陈叔很擅长种花吧，我看你家后院花开得蛮好。”

“我爸？他都是瞎种”，陈因因撇嘴，讲老陈都把菜和花混一起听天由命。

李明敏笑着摇摇头，让因因别小看陈叔，肯定是有她们没注意的秘诀。

到街口了，李明敏停下和陈因因道别，往绿房子的方向走。陈因因看眼李家的房子，又看一眼李明敏，不由同情她。

前天许红霞来找张姨诉苦，说明敏自从搬走，都不怎么回家。但张姨说不能怨孩子，“都没有容身之处，哪能叫家。”

“明敏姐”，陈因因忽然喊住她。

李明敏扭头看回去，听到因因说，“有空的时候来我家吃饭啊，我们都欢迎你来的。”

街口的路灯下，因因的笑容带着茸茸的光，像小猫的绒毛，令李明敏整个人都陷入温暖。她想起和周锆去陈家院子时，他也笑着说，“就当自己家。”

这份温情如漩涡，令李明敏警惕。回神时，因因已蹦哒着走远，街口只剩阿东的那只小黄狗。明敏远远地和它对视，片刻后决然地扭头。那只狗其实不像周锆，而是像她。

当晚，陈因因挑灯夜战到零点后。一是课业确实得努力，二是等周锆回来。听到院子里传来他进门的声音，陈因因灭灯，等他进来察看后离开，她再起来把书看完。

后半夜，入睡的陈因因犹如中邪，忽然坐起来，把垫枕头下的《呼啸山庄》拿起来，放到金老师给的那本电磁学下。这种晦气的书，只能靠科学的力量来镇压。

方才，她梦到宋微和明敏姐在花田手牵手，叫对方“我亲爱的灵魂”。

太瘆人了，陈因因心神不宁到周五。听家慧提醒，她才想起跟周敬说，补习要加入一个新伙伴。本以为打声招呼的事，周敬听完说得问一下金老师，毕竟是在她家。

林家慧把陈因因拉到教室外，她担心周敬其实不愿意，不好意思明说，拿金老师当借口。

“没有的事，我去跟金老师说准没问题”，陈因因拍着胸脯保证。

金老师爽快地答应了，却让陈因因别着急走，让她稳神一会儿，有话和她讲。

“在朋友间耗费不少心力吧？”

“还好”，陈因因双手接过金老师冲的奶精，甜丝丝的，她很喜欢。

“因因，你跟你妈妈真是两个极端”，金老师感慨地笑了下，“她是总想揭穿所有人，让所有人不痛快，那能让她开心，你正好相反，总想让所有人都开心，希望大家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