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用刺刀挑开蛛网,拽出的半截红绳上拴着枚生锈的铜哨正是村长当年主持退婚仪式时别在襟前的那枚。

三姐突然扑过来抢磁带,绣花鞋踩到狗血滑倒时,薛寒武装带上的铜扣精准弹开她鬓边的银簪。

许瑶看见簪头刻着的“殳”字浸在血泊里,和那日薛寒用桃酥碎屑拼出的笔迹重叠成双。

孙志强摸出打火机的手被薛寒用枪油浇透,夜风卷着硝石味掠过许瑶耳畔。

她攥紧那截红绳,听见晒谷场方向传来纷沓脚步声,混着村长烟斗敲打门框的节奏,一声声催着血色黎明。

晒谷场的火光在薛寒眼里跳成两簇金红,许瑶攥着发烫的录音带,看着他军装口袋露出的桃酥油纸包边角,突然想起前世妞妞弥留之际要吃的就是这种带芝麻粒的酥皮。

“走。”

薛寒用武装带把三姐反绑在老槐树上,顺手往许瑶嘴里又塞了块桃酥。

甜香混着他指尖的枪油味,莫名压住了喉间的血腥气。

村长家八仙桌上的搪瓷缸还在冒热气,薛寒的军用水壶“咚“地撞开孙志强送来的麦乳精罐头。

许瑶盯着玻璃板下压着的全家福三姐抱着儿子站在晒谷机旁,腕间银镯正好卡在救济粮账本的封皮位置。

“这是录音设备。”薛寒转动黑色匣子侧面的旋钮,三姐那句“要怪就怪许瑶命硬”突然炸响,惊得村长烟斗里的火星溅在孙志强昨天刚送的的确良衬衫上。

许瑶解开红绳结,三枚染着狗血的紫红稻谷滚落桌面。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稻壳裂纹上,她故意用沾着桃酥渣的指尖轻点:“去年秋收分粮,孙会计说公社遭了鼠害。”

薛寒突然从裤袋掏出个铁皮青蛙,发条转动声里混着他低沉的补充:“东北三号仓的灭鼠记录。”村长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攥紧烟杆许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去年冬天三姐儿子玩火烧掉的正是那本记录。

晒谷场方向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许瑶隔着窗户看见三姐的银簪在人群里闪。

薛寒用刺刀挑开军靴底的红黏土,紫黑土块摔在玻璃板上时,露出半粒染着柴油的稻壳。

“乡亲们看看这个!”

许瑶突然抬高声音,染血的匿名信拍在孙志强中山装第三个补丁位置那里针脚细密得反常。

薛寒的刺刀尖轻轻一挑,布料撕裂声里飘出张盖着公社红戳的收据。

人群炸开的惊呼声中,三姐绣着缠枝莲的袖口突然寒光一闪。

薛寒武装带上的铜扣精准打飞她腕间的银簪,簪头“殳”字在煤油灯下清晰可辨和匿名信上狗血描金的笔锋如出一辙。

“狼毫笔藏在簪子暗格里。”薛寒用枪油擦亮的刀面映出三姐煞白的脸,转头对会计喊:“劳烦取印泥来。”许瑶心领神会地展开匿名信,看着薛寒把簪头按在印泥里“殳”字缺口与信纸上的金漆裂痕完美重合。

晒谷场的老牛突然发出哀鸣,许瑶看见三姐儿子躲在草垛后啃桃酥。

薛寒摸出个弹壳叠的青蛙扔过去,孩子欢天喜地跑开时,裤兜里掉出几粒闪着紫光的稻谷。

“这是给牲口吃的霉变粮!“赤脚医生突然冲出来,掰开稻壳露出里面的黑斑,“人吃了要呕血的!”许瑶浑身一震,前世妞妞临死前呕出的血沫里,就混着这种带紫边的黑粒。

薛寒的军靴碾碎稻谷,突然弯腰捡起个东西。

许瑶还没看清,就见他往村长烟斗里塞了撮烟草:“掺了红黏土的烟丝,您抽着是不是特别呛肺?”

人群突然静得可怕,许瑶听见自己腕间红绳摩擦铜钱的轻响。

孙志强突然扑向录音机,被薛寒用腰带带抽中膝窝,整个人栽进晒谷场新打的稻草堆二十年前他爹贪污修缮款盖的粮仓正在那里熊熊燃烧。

“明早公社就来人查账。“村长烟斗敲着桌角的军用录音机,突然对许瑶露出歉意的笑,“丫头,退婚那事...“

薛寒突然轻咳一声,许瑶感觉后腰被什么硬物硌到。

偷偷摸出来看,竟是枚用弹壳改的簪子,簪头刻着个“瑶“字,比她前世在供销社见过的任何银簪都精巧。

晒谷场的火光照亮薛寒发红的耳尖,许瑶攥着簪子想起他昨夜用刺刀刻字时,月光曾顺着刀尖流进她装桃酥的搪瓷缸。

当时以为他在修录音机,原来...

“寒哥!“会计突然举着账本冲进来,“孙志强经手的救济粮,每袋都少了三斤!”许瑶看着薛寒武装带上的铜扣,突然想起前世每个雪夜,村头磨坊都会飘出炒麦香正是三斤麦子能炒出的量。

人群的唾骂声里,许瑶感觉指尖触到温热的搪瓷杯。

薛寒不知何时泡了红糖水,杯底沉着几颗饱满的红枣,和她前世流产时偷藏起来补身子的那包一模一样。

月光西斜时,许瑶在自家院墙外看见个佝偻身影。

许父扶着门框咳嗽,脚边陶罐里浸着染血的手帕借着晨光,她看清帕角沾着的紫红粉末,和匿名信上的稻谷碎一模一样。

薛寒的军靴突然停住,许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晾衣绳上妞妞的小褂子正在风里晃。

那件用孙志强旧衣改的衣裳第三个扣眼位置,赫然留着半圈带血渍的牙印。

第10章 孙家三代贫农

晨雾漫过门槛时,许瑶正握着搪瓷杯暖手。

红枣在红糖水里浮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父亲剧烈咳嗽时弓起的脊背。

她将昨夜晒谷场的账本轻轻推过去,陶罐里染血的帕子正巧被风掀起一角。

“救济粮每袋少三斤,孙志强经手的全这样。“许瑶指尖划过账本上歪扭的签名,那个“强“字最后一捺像极了孙志强每次摔门离家的背影,“爹,这婚我退定了。“

许母攥着蓝布围裙的手一颤,搪瓷勺磕在药罐沿上发出脆响。

她望着女儿颈侧未消的掐痕那是上月孙志强醉酒后留下的突然把熬药的蒲扇拍在炕沿:“退!当年提亲时他们孙家连半斤白面都舍不得给,倒敢偷公家的粮!”

“可孙家三代贫农...”许父咳得胸腔嗡嗡作响,枯瘦的手却稳稳按住想站起来的老伴,“瑶啊,你当真不怕唾沫星子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