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孙母的笤帚疙瘩砸向暖水瓶,却被薛寒用武装带铜扣格开。
军绿色帆布擦过许瑶耳际,带着松木枪托特有的清苦味。
“闹够没有!“村长烟斗重重磕在搪瓷缸上,惊得铜钱在沸水里打了个旋,“寒伢子他爹当年私开粮仓的事,公社档案还存着...“
薛寒擦枪的动作突然顿住,武装带铜扣“咔嗒“撞上桌角。
许瑶看见他后颈那道铜钱疤在煤油灯下泛着红,像极了供销社功德碑被狗血腐蚀的缺口。
孙母突然扑到玻璃板前,镀银发卡勾住全家福边角:“我家志强要娶的可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她指甲缝里的荠菜渣掉在蓝墨水痕迹上,“不像某些人,克夫克子的命还勾搭...“
许瑶猛地掀开玻璃板,染着狗血的匿名信“啪“地拍在孙母面前。
松香混着铁锈味冲得孙母倒退两步,后腰撞上薛寒擦得锃亮的军用水壶。
“上月十五您给三姐送麦乳精的布兜,“许瑶指尖点着匿名信上的狗爪印,“是用志强他爹的劳保手套改的吧?“她故意晃了晃搪瓷缸里的铜钱,沸水溅湿了孙母绣着并蒂莲的鞋面。
村长突然用烟斗挑起匿名信,煤油灯照出信纸边缘的油渍:“这是供销社包桃酥的纸?“
“可不是么。“许瑶拢了拢散落的发丝,腕间红绳扫过薛寒武装带,“三姐儿子满月那天,您老还夸她桃酥烤得比国营饭店强。“她说话时故意碰翻搪瓷缸,铜钱“当啷“滚到薛寒靴子边。
薛寒弯腰时后颈疤痕擦过许瑶手背,温热的触感激得她缩回手指。
月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棂漏进来,照见铜钱上“乾隆通宝“四个字突然泛起血丝似的红纹。
“都给我消停点!“村长烟斗敲在八仙桌豁口处,“明日交公粮时,我亲自去公社查匿名信!“他瞪了眼还想撒泼的孙母,“再闹就去祠堂跪香!“
孙母临走前踹翻了门边的鸡食盆,镀银发卡在月光下划出冷光:“小娼妇等着瞧!“她咒骂声混着铜锣声飘进晒谷场腾起的烟尘里,惊得守夜人连敲了三遍梆子。
许瑶弯腰收拾满地狼藉时,忽然被薛寒攥住手腕。
他指腹的枪茧擦过月牙形伤口,从上衣内袋摸出半块桃酥:“供销社关门前抢的。“
碎屑簌簌落在染着狗血的匿名信上,许瑶忽然想起前世妞妞饿极时啃柜角的模样。
她别过头去,却见薛寒喉结处的抓痕结了暗红血痂,随着吞咽动作轻轻颤动。
“三姐描金用的狼毫笔...“薛寒突然用枪油在桌面上画了个“殳“字,“是孙会计从公社顺的。“他蘸着桃酥碎屑补全字迹时,许瑶闻见他袖口若有若无的硝石味。
村长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烟斗里的灰烬掉在薛寒画的字上:“寒伢子,你爹那袋救济粮...“他话没说完就被晒谷场方向腾起的火光打断,铜锣声混着“救火“的呼喊炸开夜色。
薛寒抓起武装带往外冲时,许瑶腕间红绳突然绷断。
铜钱“叮“地撞上军用水壶,在满地槐花上转出三圈半的弧线。
月光穿过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在匿名信的血渍上照出个模糊的掌印。
许瑶弯腰捡铜钱时,发现薛寒的靴子底沾着晒谷场特有的红粘土。
那土里混着几粒未脱壳的稻谷,正是匿名信上用来压字的...
第9章 狗血
蝉鸣声撕扯着暮色,薛寒用枪油在玻璃片上涂出三姐家窗棂的倒影。
许瑶蹲在槐树根旁,看月光在他指节镀了层银边,忽然想起前世妞妞缠着要听王二小故事时,这双手曾用弹壳给她叠过会转圈的铁皮青蛙。
“狼毫笔尖蘸的是狗血。“薛寒突然开口,水壶磕在树根上发出闷响,“孙会计昨儿往公社送账本,骑的是三姐陪嫁的凤凰牌。“
许瑶捏着半截红绳的手一颤,铜钱落进腐叶堆里。
树影婆娑间,三姐家后窗忽然晃过两道人影,她认出孙志强那条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裤前世他总说这是工友临终相赠的念想,却原来每个补丁下都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薛寒突然扯下武装带扣在她腰间,冰凉的铜扣贴上腰窝时,许瑶听见晒谷场方向传来野猫撕咬般的呜咽。
二十步开外的草垛后,三姐鬓边的银簪正勾住孙志强的中山装口袋,扯出半张印着公社红戳的牛皮纸。
“寒哥,那纸上的稻谷...“许瑶刚开口就被捂住了嘴,薛寒掌心的硝石味混着桃酥碎屑,激得她睫毛乱颤。
十米外的对话混着蛙鸣飘来,三姐的千层底突然碾碎几粒金灿灿的稻壳。
孙志强拽回衣角时,月光恰好照亮他腕间结痂的咬痕:“匿名信烧了就死无对证,倒是你描金用的狼毫...“他突然压低声音,三姐绣着缠枝莲的袖口猛地抖出半截红绳,和许瑶腕间崩断的那截像极了双生并蒂莲。
许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槐树皮,树汁混着前世记忆渗进骨缝。
那时妞妞高烧说胡话,攥着半截红绳非要等爸爸买的桃酥,可孙志强彻夜守在三姐家,说烈士遗孤更需要关怀。
薛寒突然往她嘴里塞了块桃酥,甜腻的香气冲散了血腥味。
他掏出巴掌大的黑色匣子,红灯在夜色里像颗将熄的炭火。
许瑶这才发现三姐说话时总用银簪戳地,而每戳一下,晒谷场方向的蛙鸣就弱三分。
“...要怪就怪许瑶命硬。“三姐突然拔高声音,银簪划过孙志强喉结的血痂,“当年你说她克父克母,没想到克不死救济粮账本...“她腕间的银镯撞在槐树干上,惊起宿鸟扑棱棱掠过薛寒肩头。
许瑶猛地站起来,槐花簌簌落满肩头。
薛寒拽她时衣服带扣弹开,铜扣正撞上三姐脚边的陶罐,惊得孙志强怀里的牛皮纸散落一地月光下那些稻谷闪着诡异的紫红色,和匿名信上沾血的颗粒如出一辙。
“许瑶?“孙志强倒退两步踩碎稻谷,三姐的银簪“当啷“掉进陶罐。
薛寒慢条斯理按下黑色匣子的停止键,红灯熄灭时,远处晒谷场的火光突然映红半边天。
许瑶弯腰捡起沾着狗血的稻谷,指尖触到薛寒军靴底的红黏土。
前世也是这样燥热的夜,她抱着咳血的妞妞求孙志强借拖拉机,却看见三姐的儿子开着公社的农机车扬长而去,车辙印里也混着这种紫红稻粒。
“寒哥,你听!“她突然指向老槐树虬结的树洞,那里传来磁带转动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