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疑问,雨霖婞白了我一眼,额头上都冒出汗来,说道:“那是师师你没看到!要是你,你一准吓死过去。”
洛神略一沉吟,淡淡道:“那将军打扮的家伙,有甚么异样的地方么,值得你这般惊惧?”
雨霖婞擦了擦汗,对洛神说道:“异样的地方?何止是异样,简直是恐怖!那家伙,那家伙生得恁地巨大,哪是人类的体型,铁塔一般,分明便是妖怪!我跟你说,我当时缩在洞里,却只能看到那人靴子上面一部分,剩下的都被洞口角度给遮挡了,我当时就想这怎么可能,我所在的这处洞口虽然并不是很高,但是好歹也有我将近一半高低啊,若是洞口站着个人,我肯定可以看到那人的完整下半身的,怎么可能连他的膝盖都看不到。等到我认真再去看时,发现那人脚上的靴子分明就和船一般,常人哪有那么大的脚,我一时就吓坏了,立刻就明白了,我的娘,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巨人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背上竟也冒出些许冷汗来,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雨霖婞当时的情形,确实有够......可怕的。
雨霖婞见我面色有异,哼道:“怎样,怕了吧?我当时没敢多待,就想顺着这条暗洞爬出去,不曾想爬动的声音惊动了那个大家伙,那大家伙倏地就跪在地上,伸出一只巨大的手就往洞里摸来,我当时一个不慎,被那只手将袖子给扯掉了一只。”她说着,指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说道:“啧啧,这种情况都能被占便宜,晦气。”
洛神蹙起眉,好像在想些甚么,之后道:“那家伙体型如此硕大,肯定是爬不进暗洞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有命站在这里说话。我在想,那地方怎么会凭空挖出一个洞来?谁挖的,具体又是做甚么用的?难道只是简单的一个盗洞么?”
雨霖婞摇了摇头,说道:“ 我觉得那不是一个盗洞,那洞挖得很磕碜,歪七扭八的,好像是在一种十分慌乱的情况下挖出来的。盗洞讲究天圆地方,一锹子下去,可是很有讲究的,倘若那真是一个盗洞,祖师爷也要跳出来骂娘。”她顿了一下,望着洛神,又接道:“我当时也笃定那家伙爬不进来,当下也不是那么怕了,手脚并用就往里面爬,结果你猜猜我看到了甚么?”
洛神不置可否地敛眉,而我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再也忍不住,拍了她一把,急道:“你看到了甚么?一个故事说得神神叨叨的,还尽在卖关子,你不去茶楼说书真是委屈了你。”
雨霖婞故作神秘道:“我爬了大约一半路程,突然手中一疼,竟是被一个锐利的东西扎了手,好像还是骨刺一类的物事。我摸了摸,发现里面蜷缩着一具骨架子,看样子死了很多年头了,身上的衣衫都烂没了,我四下再摸了摸,结果摸到了这个。”
她说着,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牌子,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乃是青铜所铸,上面精雕细琢了纠缠的龙凤图案,最中央刻了一个“宰”字。
洛神低眉细细端详着这个青铜牌,许久才道:“这是周朝时太宰佩戴的青铜腰牌,准确的来说,这应该还有一个称呼,叫做“符牌”,是官员身份的一种证明。”
我觉得事态越发离奇起来,惊道:“太宰?”
说起西周时期的官员制度,我大抵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周朝设立三公来辅佐周王执政,分别为太师、太傅和太保,但是还有一个官位便是“太宰”之职,其职司是“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几乎掌管着西周朝野的各种具体事务,世袭王族,可以说是处在权力顶峰的一个职位了,这么一个大人物会蜷缩在这么阴暗的陵墓暗道里,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雨霖婞道:“这个太宰大人好歹也是一个大官呐,听说周代时期地位极高,这么辉煌的人怎么会死在这条暗洞里?”
洛神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光芒微微暗淡下去,似乎正在苦思甚么,我看着看着,仿佛觉得她的眼睛里停驻了一个暗夜里幽深的梦境,只听她道:“也许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符牌的主人被困在了这座陵墓里,之后发生了某些不得而知的事情,使得他不得已而要打穿一条通道逃出去,但是不知为何,当他完工之后,他又折返回到了洞口中央。也许他是遇到了更为恐怖的事,使得他不得不躲在在个暗洞里,结果,天命不测,死在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出去过。”
我听了洛神的推测,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寒气,且不说周朝的太宰大人死在这座陵墓的暗道里有多蹊跷,光是雨霖婞说的那个将军打扮的巨人都够我们应付的了。不过从那盏蚩龙琉璃灯和这太宰的腰牌,这座陵墓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我不由得想起那些青铜壁上雕琢的花纹,皆是周朝特色,莫非这真是一座周墓?倘若这真是一座周墓,那这里面葬的墓主到底是谁?
而更重要的是,我当年为甚么会到这座墓里来?
雨霖婞接着道:“我当时拿了这腰牌,也不敢多待,就沿着暗道一路爬出,跟着就瞧见暗道出口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也就是那个黑匣子的主人,当时我把那盏琉璃灯放到一旁,去检查那尸体的伤口,发现是一剑致命。而就在这时候,我那盏灯突然就灭了,我一看灭了灯,以为又有粽子来了,结果摸黑一捞,发现那盏灯竟然凭空不见了!”
我见她表情惊恐,不由凉飕飕道:“也许是那个短命的太宰大人看你拿了他的腰牌,心有不甘,就想着用你的琉璃灯来做交换呢,谁叫你拿了人家东西。”
雨霖婞瞪我一眼:“呸,你少吓我。”说着突然转个话题,接道:“咦,怪了,师师,你那个九条尾巴的小朋友哪里去了?它没有跟着你么?”
九尾?!
我立刻就跳了起来,来回环顾了一番,当真没有九尾的影子,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先前这家伙一直乖乖地跟着我的,按道理它不会离开我很远,这会子跑到哪里去了?
洛神站起来,指着那大鼎所在的空地道:“到那里去瞧瞧,也许它没有跟过来。”
我点点头,沿着甬道回到那大鼎附近,又叫了九尾几声,依旧没有回应。虽说先前九尾曾经攻击于我,不过之后一直陪着我,倒也乖巧,现在突然凭空不见了踪影,我的心里不免有些低落,只得向洛神道:“也许它是回它的墓室去了呢?也罢,它跟着我也只会吃苦头,倒不如离开来得快活。”
洛神只是望着我,并不答话,眸子里的幽邃却越发深了,并不知道她在想甚么。过了一会,她有些不自在道:“你听到......甚么声音了么?”
我侧耳听了听,摇摇头:“没有啊,哪里有甚么声音?”
我话刚出口,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声响,虽然很是细微,但是很像那种煮沸的开水在冒泡的声音。
渐渐的,这种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响,如果是在烧开水的话,这种沸腾的程度足以使锅里的沸水都飞溅出来。三个人同时回头,目光盯着那个大鼎,只见火光中,那大鼎里的油脂正在咕噜噜地往外冒泡,紧接着,我看见一只皮肉尽褪,仅仅剩下指骨的手搭载了大鼎边沿,那指骨不是寻常的骨白色,而是因为燃烧而产生的焦灼暗红色,还在滋滋地不断冒着烟。
我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腿脚发软,这熊熊燃烧的大鼎里竟然会爬出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接着更新,苦命哟~~~
☆、追踪(倒v)
我看着鼎里那红色指骨在肆虐的火舌中越攀越长,渐渐地露出小臂部分的桡骨,也同样是绛红的颜色,一瞬间傻眼了,就这样钉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有甚么......甚么东西可以禁得住火和热油的考炙之后,还能够如这般活动的?即便是铁,也早就化成水了。虽说有一种年岁道行很深的粽子并不畏火,反而周身火焰缠绕,若是哪处地下躲了一只这样的老粽子,方圆百里都会闹旱灾,寸草不生。这种粽子通常被人们称为“旱魃”,但是鼎里这骨瘦嶙峋的东西,分明便不是旱魃啊。
在我呆愣间,那东西已经从鼎里爬出来了,直接从鼎沿跌下来,摔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咔嚓声,但是又很快歪歪扭扭地稳住身形,站了起来。我看见那分明是一具骨架子,浑身呈现出一种炽热的红色,甚至很多部分还在燃烧,不时有燃着火焰的油脂从它身上掉下来,滴落在地,滋滋作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画面,试想一下一个完整的人,被扒光了皮肉,只剩下光秃秃,红惨惨的骨骼站在你面前,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直到我听见雨霖婞在我旁边发着抖,颤巍巍地说了句“天呐”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立刻转头去看洛神。我以为洛神会有所行动,不想她也定定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倒说不上是恐惧,而像是在琢磨甚么。
雨霖婞推搡了一下洛神,骂道:“一个两个是吓痴了还是怎么了!怎地死鬼你也站着不动,你当是看人耍把戏啊!还不快跑!”说着就过来推我的后背,一边不停道:“师师,走,走,走!”我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洛神一把拦住她,说道:“靠墙站,别说话。”
雨霖婞见她神色冷峻,一下也不敢多说,而按照她们两个平常的表现,我肯定是信洛神多些,毫不犹豫就往墓墙那边靠了过去,洛神紧随在我身后,雨霖婞脸色惨白,将信将疑地也跟了过来。
三个人就势退到墙边,贴着墙壁站好,洛神压低声道:“那东西看不见我们,别呼吸就好。”说完将巨阙横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红色骨架,雨霖婞此时哪敢多说,瞧我一眼,估计也不敢呼吸了,我也立刻捂住了嘴巴。
此时四周安静得诡异,除了不时传来的火星爆裂声,当真算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由于没有吸入空气,我甚至有种四周的一切都被凝固了,融合成一体的错觉,而我被困在其中,等待着窒息的那一刻。
那具红色骨架刚从鼎里爬出来,行动很是僵硬,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像有些茫然,不过正如洛神所言,这东西压根没有觉察到我们三人的存在。我在一旁看着它在原地徘徊不前,心里都要急死了,心说这排骨难道几千年没从鼎里出来活动,这会子在自己家里迷路了?
过了一会,那东西身子抖了抖,跟着就朝我们这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看着它越来越近,颧骨上面那两涡凹陷的眼眶里点起火焰,不知怎的,竟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毒视线迎面扫来。
我被那怨气森森的目光一锁,心里霎时凉了半截:洛神不是说那东西是瞎子么,我怎么感觉它在看我一样?眼看着那红色的骨架慢慢悠悠地朝我凑近了来,我腿软得几乎都要站不住,那一瞬间我的恐惧已经到达顶点,甚至开始怀疑洛神是不是估计错了,我们站着不动,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胡思乱想往往能使人逼疯,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控制我的思绪了,眼见那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我忍不住定睛想去看个分明,只是这细瞧之下,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凛:天,这......这分明不只一个人的骨架啊。
我现在才发现这家伙除了正常的两条手骨外,另外两边还耸拉着两条,从肩胛骨突兀地延伸出来,并且貌似生着不只一个头颅,只是我们这边光线太晦暗,我也数不清到它到底有几个头,另外身体下部分也比正常的身体要多出几条腿骨,根本就像是几具骨架子的结合体,使它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站立起来的巨型红色爬虫。
看到这里,我吓得够呛,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立刻瞎掉,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令我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左手虚空一抓,好歹抓住了洛神的衣袖,那衣袖微微动了动,转而一只冰凉的手轻轻递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洛神支起一根手指在我手腕上轻轻敲了下,转而握紧了一些,好似在给我安慰般,我几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没敢睁眼,手一翻,立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脉搏颤动有力,四周由于太过安静,那脉动的感觉立刻就被无限放大,和我的心跳应和在一起,几乎充斥了我的整个感官世界。那沉稳的脉搏颤动告诉我,她现在还是很镇定的,很多时候,如果她没有露出如何惊慌的举动,我都会认为这件事也许并不严重,不知道怎么的,想到这,我的心就稍微平静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过得格外慢,简直和凌迟一般,我闭上眼睛,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滋滋”声,不过那声音中途突然就断掉了,还没等我琢磨其中的蹊跷,那“滋滋”的声音又接着响了起来,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那东西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