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看了一眼,淡道:“鬼见愁,这是专门用来开棺探宝的,刀尖的那个小勾可以破解一些小型机关。”
雨霖婞用手指在那薄若柳叶的刀身划了划,又两指捏住把玩一番,两眼放光,啧啧叹道:“哎呀这玩意好,刀身这般薄,竟然不会因外力而扭曲变形,是个好宝贝,看样子那个死去的倒霉鬼来头还真不小呢。”
雨霖婞说话间,洛神已经将匣子里的那个白色葫芦取出来,递给我,轻声嘱咐道:“来,将它系在腰间。”
这种葫芦里装的是辟邪酒,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按照洛神的吩咐将白色葫芦拴在了腰带上。
“你身上带着辟邪酒,一般的魍魉并不敢靠近你,若是遇上凶一点的,你就将这个葫芦打碎。”她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却又带着几丝坚定的神采,好似刚刚下了甚么巨大的决心一般。不知为何,我觉得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东西沉了下去。
恍惚中,我觉得她仿佛要离开似的,并且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才这般妥帖地将一切安排好。
“怎么了?又发呆了。”她嘴角微微扬起,好像含着一丝笑,可是就连那淡淡的一丝笑,在我看来也是苦的。
“没......没甚么。”我郁郁地摇头,把心里那个奇怪的想法压下去,随即径自从匣子里将那张皮革图纸取出,展开来铺在地上,说道:“你们来看看这张图,上面好像画的就是这座陵墓的格局,不过并没有画完。”
雨霖婞探头过来,看了眼,道:“还真的是,哟,这不是那条布满锁链的青铜暗道么,原来竟有这么长?”
雨霖婞正指着地图的最上面那一部分,那里弯弯扭扭地画了两条窄线,几乎横跨了地图的一半,象征性地表示那条狭窄的青铜道。青铜道的一端上画了一个圆圈,上面打了一个“入口”的箭头,后面则勾勒出一座山的摸样。在倒斗门里,这个圆圈被称作“顶盖”,指代的是这里已经被人挖出了一个盗洞。
画图的这个人应该是从那座山上先打穿盗洞,再爬进了青铜暗道里。我想到那时我们因着遇上了魅魊,中途破开机关掉下了一个空地,空地上有一具刚死了不久的尸体,这具尸体和绘制地图的这个人肯定是一路的,而且我隐隐感觉对方来了一大批人,死去的这两个估计是先锋探路的类型。
如此一来,这一批人最开始进入的方向完全与我们相反,对方走山路,我们走水路,不过最终都是通过这条青铜暗道的机关下到陵墓中来的。
这些人到底是甚么人?他们到此来有甚么目的?
我下意识地望了眼洛神,我总觉得她和这批人肯定有些道不明的关系纠葛,不然她看到那个修罗面具和黑匣子,也不会有那样古怪的反应。
洛神没注意我在看她,只是掏出一方丝巾来,那丝巾上躺着一排银针,是先前花惜颜救治雨霖婞时留下的银针。她将几根银针并成一排,捏着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我们所处的地面是由一种比较粗糙的石板铺成,颜色很暗沉,那银针在地上画了画,便显出了几条细细的浅色纹路。
洛神以针代笔,开始在地上绘图,边画边说道:“你们看,我们从地下水道进入,以此处为起点,接下来是万骨坑,然后是青铜暗道......”她手下未顿,一路清晰绘制完毕,才道:“这就是我经过的地方,我们三人曾经有过几次分散,是以所走过的道路会有所不同。你们也将自己经过的部分画出来,等下再与这图纸上的地图综合一下,看看能不能拼凑出甚么线索来。”
我觉得这话在理,点点头,也接过银针开始绘制起来,画完后,轮到了雨霖婞,我便趁机问雨霖婞道:“先前你明明与我同下台阶,为甚么之后会和我走截然不同的路呢?你那时遇到甚么了?”
雨霖婞叹口气,边画图边道:“快别提了,本姑娘下地无数,还是第一次运气这般背。当时我跟在你后面走,最开始我还能听到你的脚步声,渐渐的却听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我就喊了你几声,想不到你根本就不答我。我当时有些懵了,手边上没有火烛,只能摸黑一直往下走,你也知道当时我完全就是一个瞎子,走了有一会子,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点火光。”
雨霖婞说到这,我便看见洛神脸色有些变了,不由插嘴道:“你也看见火光了?”
“是啊,那火光摇摇晃晃的,像鬼火似的,怪瘆人的。当时我想你和死鬼肯定都没有带照明物事的,所以我以为是那个姓花的女人。”
我心里一沉,立刻就明白了,压着嗓子问道:“所以你跟上去,想杀她么?”
雨霖婞被我说中了,脸色霎时一白。我明白,她既然有能力接手经营墨银谷,所拥有的非常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不然在江湖上也不会背负着一些难听的骂名。她曾经几次三番想要置花惜颜于死地,此番不达目的,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很多时候,她的果断无情,是我所看不见的。。
雨霖婞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我跟上去,的确是想杀了她。”她眼中灼灼,却又不免给人一种薄凉的感觉:“我和她之间的仇恨,你们是不会懂的。只是我追上去之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那个姓花的女人不是天天挂着个铃铛招摇过市么,骚包得紧,叮叮铃铃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一般,而这次却没听到铃铛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霎时明白了她说的那个火光,和我下阶梯看到的那点火光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不是花惜颜,那是谁?
雨霖婞接道:“我摸索着墙壁一直走,发现那个火光突然不动了,连忙跑过去一看,看见地上放着一盏灯,灯身是昏黄琉璃做的,明明里面点着一只烛,触手一摸却冰凉刺骨。我认得这种琉璃灯,以前我随我爹踩盘子,我爹告诉过我那叫做蚩龙琉璃灯,不管外界温度如何变化,灯身永远是寒冷若冰,是个不得了的宝贝,听说这东西还是周穆王收藏的灵物。”
“周穆王?!”这三个字分量如此之重,霹雳一般,硬生生地从我心里划了过去。
洛神先前一直没吭声,这时才接口道:“蚩龙琉璃灯是周穆王周游时找到的宝物,因穆王好战,酿下不少杀孽,夜晚他常感觉有冤魂索命,噩梦连连,周公便让他将这盏蚩龙琉璃灯悬于床帷,自此之后,他才睡得安稳踏实起来。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将这盏灯赏赐给了他最宠爱的一个公主。”
我感到好像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线索,忍不住道:“具体是哪个公主?”
洛神想了想,摇头道:“古书文献上关于周穆王的生平倒是许多,且过于神话,但是有关他的子女倒是鲜少涉及。”
我看着雨霖婞,总觉得心里有点怪,便问她:“妖女,你说得这么玄乎,那盏灯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你带在身上。”
雨霖婞纤眉一拧,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息道:“我倒是也想着那盏灯此刻在我手里啊......那可是个灵物,听说可以锁魂的,就如死鬼所言,那周穆王只有在床头悬挂了蚩龙琉璃灯才能睡得踏实,那是因为那些索命的冤魂都被这盏灯锁起来了的缘故。”
我这边厢都急死了,忍不住摇她的肩膀:“那你别磨蹭了,你倒是说说那盏灯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雨霖婞瞪我一眼,气愤道:“那盏灯,它,它被人偷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淡淡的忧伤,今天看见老板娘我日更,你们是不是有一种淡淡的欢喜?
来,别害羞,告诉老板娘,你们是淡淡地欢喜的。
☆、红骨变
雨霖婞面色幽冷,又接着呢喃了声:“哎,说也奇怪,其实我也不知晓这灯是不是被人给偷走的呢。”
我听她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意味,眉心不由突突地跳将起来,说道:“不是人偷走的,难道是被鬼偷走的?”
雨霖婞瞧我一眼,忽地叹了口气,语调幽幽,将她先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雨霖婞在那条阶梯上同我走岔之后,拾到了那盏神秘的蚩龙琉璃灯,这灯盏本为灵物,她自是十分欣喜的,正好手头没有如何照明的物事,索性就将那盏灯拎在手中,借着琉璃灯的光芒找寻出路,以便与我们会合。
若是这灯盏落到寻常倒斗的手艺人手里,定是要捧到心口的绝世宝贝,而此番到了雨霖婞手中,算是还原了它本来的用途-----灯便是灯,不过是用来照明的罢了。只是她也不清楚这座陵墓的布局,又忌惮着四周有机关蛰伏,所以走得十分谨慎,她在墓道里摸索了半天,渐渐地发现她所在的墓道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那就是墓道越修越宽,并且两边的墓墙又开始出现了先前的那种透晶锁链。
雨霖婞一直就觉得那些锁链十分邪门,而且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又没有,照她的话来说,那些锁链就像是无处不在的蛇,钻入穿插在这座陵墓的腹腔之中,整个陵墓估计就被这些锁链七穿八缚,活脱脱地给捆成了一个麻花大粽子。而当时雨霖婞脑海里刚冒出粽子这个词,就听到远处幽邃的墓道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好像是有甚么东西往这边来了。
那声音落地有力,好像发出声音的主人是个体型颇为巨大的家伙,而且那种声音十分的僵硬,且有规律,听上去死气沉沉的,还不时伴着几声锁链拖地的声响,说不出的寒心彻骨。
雨霖婞听到这声音,自然被吓得够呛,心道果然不该拿大粽子做比喻,这不真的粽子这会子就来找她麻烦了。她此时所在的墓道是直通的,附近并没有甚么岔道之类的供她暂避,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那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跑,只是没跑几步那条墓道竟然就到头了,眼前赫然是一面幽冷的墙壁,墙壁一角小山一般堆着一垒泥土,四周则散着许多破碎的青石块。
雨霖婞自然看出这里被人打了一个洞出来,也不知道是通向何处,并且里面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好像是那种年岁久远的腐烂气息。她闻到这股子味道,几乎都要吐出来了,不料这时身后那生硬的脚步声响越来越近,好像速度还越来越快,心下大骇之下只得硬下头皮,猫腰钻进了那个洞口。
那洞里面的潮气很重,土质比较松软,衣衫一沾就是大片脏污,惹得雨霖婞心中叫苦不迭。只是她刚爬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一声锁链摩擦的声响炸响在身后,当下惊得冷汗直冒,颤颤回头一看,只见借着洞口外墓墙上透晶的光芒,那洞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双人的腿。
那人脚上蹬着一双鎏金丝锁甲的靴子,分明便是那种战场上将领穿的战靴,腿上则裹着绣线枣红将裤,并且从上身垂下来两条硕大的透晶锁链,一直拖在战靴后面,先前雨霖婞听到的锁链咔嚓声便是这人身上的透晶锁链在地上摩擦而发出的声响。而那战靴上的甲片在透晶的反射下,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当时雨霖婞缩在洞中,看到这个将军摸样打扮的人,吓得差点晕了过去。我听到她说到这里,觉得很不合理,照理说雨霖婞以前探穴无数,即便这人是个千年将军粽子,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