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飞鸟公园看见雨滴的刹那间,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又找到它了。

它们都一样长得不讨喜,一样经历过被虐待,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但看到它,林耀远忍不住有一个念头,也许当年的那条流浪小狗好好活下去了,这是它的孩子也说不定。

虽然他清楚这只是一种可笑的幻想,但他情愿把这当作可以弥补自己遗憾的第二次机会。

他一定要让这条小狗活下来。

这次他没有让小狗跑走,却没想到还是遇上阻碍。

陶康笙居然对狗毛过敏……起初,他以为只是陶茹之又一个针对他的把戏,但他亲眼目睹了陶康笙一些开始过敏的小症状后才知道,这一次是他小人之心了。

确实,他早该想到,一个会在好好躲雨的间隙中突然冲下来递给自己包的人,不会拿小狗的下落作为攻击的手段。

他对陶茹之和陶康笙都感到很抱歉,尤其是陶康笙,做夜宵的间隙他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很不自在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陶康笙捏捏他肩头,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打算包饺子,你想吃什么馅?

他愣了愣,模模糊糊的念头蹦出来也许妈妈找到的这个人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

而至于对陶茹之,在他犹豫要不要袒露自己的抱歉之前,她却先摔碎了妈妈的杯子。

不过这一回他不想再自作主张地认为这是她的攻击,真的愿意相信她的说辞,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替她打扫了残局,擅自认为这是一种扯平。

经过这个波折,小狗自然是无法在陶家留下来了,剩下的选择无非就是送走,亲戚朋友那儿大家都暂时不方便,给陌生人他又无法安心。

没有过多犹豫,他很快做了一个或许会给自己负担很大的决定。

他要把小狗放养在原来的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在常识来看或许是很不理智的事,但他却有信心自己和小狗都能适应。毕竟,从前自己就是独自在这所旧房子里长大的,都说宠物随主人,所以他的小狗也可以像他一样,大多数时候只有自己呆着也能够长大。

不过嘛,在这个计划成型之前,他已经打算好拉谁下水了。

在无法保证自己事事都能照料到雨滴的情况下,他很需要一个同盟。

虽然这个同盟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他的敌人,但很可惜,他已经摸清了敌人的软肋她很心软。

这一点透过监控看,尤为一目了然。

没有他这个敌人在场的时候,原来陶茹之是这个样子的她一进门,监控收到提醒,他打开来看,发现她假装嫌弃着,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敞开怀抱,将满地乱跑的雨滴抱回窝,然后一边皱着眉一边碎碎念着什么,像小陀螺似的转遍房间角落,地板也随之变得整洁。

林耀远了然地笑了笑,将手机丢进口袋,坐上前往墓地的出租。

爸爸的坟前有姑姑照料,和旁边枯草横生的坟墓相比好上太多,但上次放上去的花也枯了。他熟练地将新买的鲜花替换上,然后席地而坐,望着天空。

“这一次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妈太忙了,所以由我来告诉你吧。”

“她找到新的爱人了。”

“我和那个男人现在住在一起……目前为止,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当然,如果以你为基准……我觉得大多数男人在做爸爸方面应该都能拿高分。”

他自嘲地笑了。

“那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会想起你呢?”

一阵微风吹拂,额前的发丝被吹落,触碰在脑门上,痒痒的。

“哦对了,那个男人有一个女儿,比我大一岁。”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监控,将画面里的人影指出来,“就是她。”

窄小的手机屏幕中,刚才时刻不停歇的画面早已安静下来。少女躺倒在洁净的地板上,刚刚感打扫时卷起的袖子都忘了拂下,一只手轻挠着另一只手的肘关节。身边还铺着一块没吃完的披萨,如果画质清晰的话,也许还能看到她的嘴角还挂着油。雨滴正被食物的香气勾引着,在她身边打转。

东台的天气惨白,白菏那边却很晴朗。午后的阳光照亮那头,她在阳光中塞着耳机熟睡。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房子,但上面躺着他并不算熟悉的人。陶茹之以这样的姿势存在在画面里,似乎用一种毫不设防的姿态入侵到他过往的人生中。

鬼使神差的,不像刚才那样看了一眼就放进口袋,他放松了姿势,把手机架在大腿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这个画面发呆。

他想,只是这个墓园太大,太寂静了。所以他需要在此刻看到他的小狗。

*

上高中开始,班上就很盛行在上课或者自习的时候给同学写小纸条聊天。也经常有人给他写,但他几乎都能在回复一张纸条内结束这个话题。

连在企鹅上和人聊天都觉得浪费时间,他更不可能花费精力去和班上的人玩传纸条的过家家游戏。

但……和陶茹之的纸条游戏倒不是不可以。

毕竟严格来说这不算游戏,那是为了照顾雨滴必要进行的交流。企鹅和面对面的交谈都显得太过亲密,纸条这样的方式最适合他们,不远不近又最秘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周中去家里照顾雨滴的日子,每一天明明都是一样的步骤,但他最期待周日,打开房门,第一时间蹲下身撕下贴在狗窝上的便签陶茹之在昨天又留下了什么想要气他的话?

他知道她仍把自己当作一个讨人厌的对手,但他却没办法给予她同样的定位。

内心里,他开始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陶茹之。

大部分时间,陶茹之的确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但每周六,她又是和自己照顾雨滴的同盟,他们在这个类似于秘密基地的房间里,即便几乎从不一起待在那里,但每周都固定交换着只言片语,贴在狗窝上一张纸片挨着另一张纸片,小小摞起来的厚度,让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不再显得空落。

而在无法横定计算的某个日子里,他们又是一起度过台风天的同一屋檐下的室友。

虽然很想看陶茹之落汤鸡的样子,但她万一淋了雨感了冒,传染给自己就不好了。就算不传染给自己,雨滴还需要人照顾呢,她不能倒。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成功说服自己,将别人多给他的雨伞在下车的刹那塞进了陶茹之的书包一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