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知道言琛用饭的习惯,只好先安静坐下来,看着他分解那只烧鸡,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给鸡大卸八块这种事都做得干干净净,手上连一滴油都没沾,很快,她的碗里就堆满了好入口的鸡丝。这节骨眼还能杀鸡宰羊,也不知他到底给了那里正多少好处,言清漓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多吃了一些。
室内安静无声,只偶尔有筷箸轻轻碰到碗沿的声音,直到她已有饱腹感后,这份安静才被打破了。
“方才是不是哭过?”
言清漓短暂一怔,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垂下羽睫,也没正面回答:“晾发时不小心睡着了。”
言琛点点头,没再说话。
饭毕,里正娘子像是一直在外候着似的,很快就过来收拾了碗筷,不久后又带着儿子抬来两桶热水,接着还送来两人份的盐和粗茶。
看着那些东西,言清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瞥见那里正娘子还在向浴桶里倒热水,她忙轻咳:“你今晚不回去?”
言琛的亲信对他们兄妹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都心知肚明,但这路上他二人并未宿在一块过,也未表现得过多亲密,毕竟这不是什么能摆在台面上的关系。
那边言琛淡淡地“嗯”了一声,等那里正娘子走了后他才说道:“今晚陪着你。”
言清漓的心跳好似停了一瞬。
离开嘉庆关这么久了,她还是时常会梦到晚莹,梦到她督促她强身健体那段日子,也梦到过两人窝在房里烤着栗子说小话,甚至梦到遥远的聆音阁,她与裴凌要动手,将那对峨眉刺还给他……梦的开始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最终都会停在黑石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场景,忘记不了那件鲜血淋漓的战袍,忘记不了那个永远都有用不完精力的女子,如同一具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静静地躺在言琛怀里。
失去亲人的痛楚仍然弥漫在他们之间,言清漓知道言琛今晚留在这里并非想要做什么,而是恐她无法安眠。可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与他同床的缘故,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手指抓着被褥,耳朵一直竖着,听到出水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又往里挪了挪。
言琛没有吹熄火烛,上床后兄妹二人也没说话,双双坐在那里,片刻后,他才长臂一揽,将她揽到了怀里。
诸多的紧张,都在他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她莫名就酸了鼻子,慢慢将身子放松下来。
这堵胸膛是她的避风港,这个男人是她的心安处,她靠在他的怀里,就觉得什么都伤害不了她了。
言琛紧紧抱着他日夜思念的女子,他想象过许多种再相见时的情景,却从未想过见到的是她失魂落魄泪流不止。
此后,她再未提过晚莹二字,也再未笑过。
“哭出来,在我面前不必伪装自己。”言琛轻轻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儿身子慢慢开始颤抖,很快便传来呜咽的声音。
胸前的衣料湿了,她将哭声和脆弱全都埋进了他的怀里,也终于提起了那个她不敢提的名字。
“晚莹说过想要做个女将军,她还没有……还没有……还……”听得出她极力想让自己的话语连贯,可声音哽咽得不由她做主。
言琛低声安慰:“晚莹做了她想做的事,并且做到了。”
言琛亦惋惜慕晚莹的逝去,但他是百战沙场之人,能理解她的选择,士为尽死为荣,若无她拼死御敌,斩敌军主帅,嘉庆关也不会度过这一难关,在他看来,作为将士的她,其实是没有遗憾的。
可是言清漓并不受用,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她心里恨,恨到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带走我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活着……”
这番话言琛答不上来,她两世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前世今生都过得太痛了,他只能听着她对上天的控诉,挺着她埋怨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心随着她的哭声收紧、颤动,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去吻她的额头,眉心,吻她脸上的泪水……
当冰冷的唇印上她的时,她轻轻一颤,忽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疯了似的去回应他。
他的胸腔里立刻窜起一把火,他克制地去吮吻她的唇瓣,去吮她微咸的泪珠,既是唇与唇的厮磨,也是两个灵魂的相互慰藉。
情深无欲,直至天明。
0411 第四百零九章 三人再相会
乌伦格桑会战败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消息传回扬古木城后,几位王子王叔为争夺王位纷纷翻脸。
“夫人,城外已备好了马,我们赶紧走吧!”
乌伦格桑死了,他的女人们便会继承给新王,苏凝霜若不想继续服侍下一位乌蓬王,就得趁着当下王宫混乱,还没人注意到她时赶紧离开,可是这两个月她趁乌伦格桑不在之际,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仍然没有找到那张图纸。
“不行!还不能走!”苏凝霜脸色铁青,用力推开那婢子。
那是她唯一可以翻身的筹码了,绝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
“可若现在不走,阿腾丽大妃她们定会来寻我们麻烦!”
乌伦格桑的其他女人都对这苏凝霜恨得牙痒痒,如今她靠山没了,谁还能放过她?便是将她弄死也不会有人追究,但这话不仅没吓到苏凝霜,反倒提醒她了。
“大妃……”她在房中来回踱步。
机括弩是老乌蓬王传给乌伦格桑的,那么老乌蓬王身边的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
乌蓬王宫的最东侧有几座单独圈起来的穹庐,鲜少有人问津,这里与汉人皇宫中的冷宫类似,都是不受宠的女人渡过残生的地方,被剜去双目的塔娜大妃便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而此刻,她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阴森的笑声自那羌族女人的喉咙间发出:“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塔娜能听懂汉话,但说得不好,说完这句后,她便又开始用自己的语言流利地对诅咒着面前的狠毒女人。
苏凝霜面露怒色,命婢女去将塔娜的牙齿凿掉,她已经用了许多种手段,但这女人嘴忒硬,死活都撬不开。
其实塔娜哪里知道什么图纸,她只是痛恨苏凝霜,便故意做出知道却不告诉她的模样,将苏凝霜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你再不说,我便拔了你的舌头,送你去见你的两位王!”苏凝霜最后威胁道。
塔娜已经被凿掉了三颗牙齿,满嘴是血,但听到这话却一点也不怕,还咧开嘴狂笑:“死也不会,告诉你!我们羌人,宁可死,也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说完她便朝苏凝霜吐了一口唾沫,还伸出了舌头,饱含挑衅之意。
“夫人,不能再耗下去了!”婢女再次提醒苏凝霜时间不多了。
“好,想死,成全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