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慧对得起她这个名字,确实有几分聪慧。看她还留有那证据铁片,可见当时满门被屠,她并没有丧失理智,对周围的人,亦是十分的警惕。同那滁州知州,只说了救命之事,却没有提铁片半句。
等案子定了之后,她自觉其中有猫腻,愈发的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不允许楚王府的汪大妄重新开棺验尸,而是暗中托付了父亲的好友池平。
可惜池平本事不济,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卢慧此言一出,无疑是一记重锤,那奉上免死金牌的万钊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陛下,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破铁片而已,那雅狐已经死无对证。卢家的小姑娘遭逢大难,对任何事情都疑神疑鬼的,可以理解。”
“但是,这里是大殿之上,陛下跟前,不能如此儿戏。她若是告知了滁州知州万叙此事,但是卷宗里头却是没有记载。那有三种可能性。”
“要不就是万叙确认之后,发现卢氏孤女撒谎,压根儿就没有这件事,出于保护,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其中,以免有的人因为说谎落罪;要不就是,虽然有此事存在,但那贼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卢小姐出身大家,自然重信诺。可那贼人,都是什么东西?刀口舔血的,卢家露了财,他们见财忘义,并非不可能之事!难不成,我们对一件案子的走向,要全部仰仗山匪的良心吗?”
“他们若是有良心这种东西,便不会杀人满门,全都一刀斩首了!既然山贼就是凶手,那万叙更加没有必要把这一段写进卷宗里,省得污了卢大人的官声。”
“被那有心人揪到了,还要说他同匪徒有牵连,这种猜忌风言,只会寒了人心啊!”
池时听着,饶有兴味的看向了周羡。
这个万钊有两把刷子,并不是一个草包。的确如此,就算卢慧说的是真的,铁牌也是真的。可那又如何?雅狐不会杀卢家全家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山贼有情有义重承诺的基础上的。
山贼何以取信于人?
果不其然,大殿里的人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周羡感受了池时的视线,对着她微微颔首,然后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原来搁这儿跪着的是万钊万大人啊,我听您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还以为你才是那滁州知州万叙呢。”
第一八五章 真假金牌
万钊脸色微微一变。
不等他说话,周羡又道,“不管万叙如何想,这件事在卷宗并无记载,委实可疑。万大人刚才才说过,断案要讲究证据,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就自扇嘴巴了?”
“卢慧有铁牌为证物,有医馆郎中为证人,万大人觉得不可信;你自己个在这里上嘴巴皮碰下嘴巴皮,读了千里之外你兄弟的心,就能当做是证据了么?”
“万大人从未见过那雅狐,怎知他不是信守承诺,讲究江湖义气之辈?当然了……”
周羡顿了顿,“你的推测都是胡扯。因为真凶是谁,你知我知。对不对,万大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王今日是要指认万某为凶手?”
周羡冷笑出声,大殿上瞬间雅雀无声,这么多年来,周羡一直和和气气的,你说他是个贤王,可他除了劝解陛下莫要发脾气,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做过。
你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过,这朝中发生的桩桩件件,又好似都有他的身影。
只不过他平时瞧着,委实太过孱弱温顺,竟是让人一时之间,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震天动地的大人物。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那卢大人的骸骨,就在宫门口,我已经叫了刑部,大理寺以及京兆府,还有我们楚王府的池仵作,一共四人验看了那骸骨。”
“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卢大人在被人故意一刀砍头之前,遭受了非人的金针逼供。”
金针逼供四个字一出,那万钊的额头上,已经瞬间冒出了汗珠子。
“金针逼供大家应该不陌生吧?万大人在禁军中行走,手下有一员猛将,人称黑针。此人非常有名气,当年汝南王还在世之时,黑针在边关效力。专门为我大梁,审问敌军。”
万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说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已无战事,黑针也多年没有拿针,就算有……我也毫不知情!”
周羡啪啪啪的又鼓起掌来,他朝着大殿门口看了过去,“黑针,你听见了么?万钊说他毫不知情,要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都推到你的头上呢?”
“嗯,可能是你先用针扎人,没有想到卢大人宁死不屈,牙关甚紧。你恼羞成怒,杀了卢家二十三口吧?看,我已经替万大人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万钊猛的回头一看,却见门前一个光着头的中年男子,戴着枷锁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他看,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他的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
他想着,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周羡,现如今他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一个大傻子!
难怪陛下原定秋后处决铎,突然又改了主意,过了年节便要斩杀他,为的就是让他们心急火燎,必须选中年节宫宴作为最后的机会,推周弢上位,又急吼吼的拿出免死金牌。
难怪宗亲子弟那么多,却好似突然之间天下大和了一般,张太后就不必说了,那是沈家人,就连太皇太后还有周渊,都像是站在他们这边一般,全都选中了周弢。
他们在布局,而周羡在布更大的局。
想到这里,万钊脊背生寒,他盯着来人,拼命的摇头。可那黑针却是开了口,“是滁州知州万叙领人杀了卢氏满门,本来只是想要免死金牌,还有汝南王世子的下落,可是他们认出了万大人。”
“是以卢家全家都得死。我没有杀人,只是对卢大人施针,逼问他免死金牌的下落。他不肯说,断了线索。于是我留在滁州继续追查,的确是从一个姓曹的商人手中找到了这枚金牌。”
“这金牌并非是今日上午方才从滁州送过来的,我找到金牌之后,便立即给了万大人。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那曹姓商人一问就知晓了。”
“他喜好收集令牌,时常办宴会招人来赏玩。当地有很多人见过。”
周羡听着,摇了摇头,“你说得什么都对,但是有一样不对。那便是这块金牌,并非是真的免死金牌,而是假的,因为啊……”
周羡拖长了尾音,“因为这枚假金牌,是我叫宫中人伪造的,为的就是请君入瓮。证据就是……那上头的牙印,是我咬的。拿来一合,就是铁证。”
周羡听着,对着太皇太后笑着露出了八颗牙齿。
太皇太后老脸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先前她还拿着那金牌说,这是汝南王咬的……当时她有多么笃定,现在就有多么丢脸!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周羡那个死孩子,还故意对着她笑,引得所有人都看她。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制下了自己的恼怒,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万大人,你不是说了么?凡事要讲证据。这枚假的免死金牌,也根本就不是今日早晨,方才从滁州送过来的。早在几个月前,你便从那姓曹的商人手中得到了金牌。”
“那姓曹的商人好收集令牌,时常设宴,遍请亲朋一起把玩。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寻那曹商人一问便知。”
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那扇子上的黑色羽毛,又掉落了一根,飘在了万钊的头上。
“你想到怎么撒谎了吗?毕竟你已经撒了很多个谎了,也不差多一次”,周羡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枚免死金牌,“只可惜啊,不管你撒多少谎,事实便是事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