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5170 字 7个月前

“好的……谢谢你送我。”

又是一次道谢。

她的每一次道谢都让他感觉到她在推拒自己,并且这种推拒是出于某个难以言明的原因。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直到他重新坐回温暖的车厢里,直到车子重新驶动,手机屏幕显示出她发来的消息,他都一直在想……想什么?他也不清楚。那不是什么太好受的滋味,所以他只把这种滋味归结为分别后暂时的不适,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周一的厌烦。然而,当再次回到家里,他却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刻查看明天的安排,而是不由自主地来到她的房间,不,准确地说,是她休息过的客房。

客房已经恢复原状。床上没有留下一丝压痕,她换下来的衣物也不知所踪。沉闷的家具一如既往,它们散发出的气味也都一如既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曾经有一只小鸟在此处停留过……他一面走进房间,一面产生出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很突然地,一缕与此情此景大不相符的甜美香气漾入鼻间,瞬间攫住了他。

是铃兰。

她把那束铃兰放在了梳妆台上。

他打开更衣室的灯,将黑暗从房中驱逐出去。印象中的白玉铃铛被光线转变为现实,却比印象中的显得更加寂寞。低垂的花儿好像突然被人照见了心事,就连香气也跟着变淡了。

他呼吸着铃兰的香味,无端感觉到一种空虚。不是乏味的空虚,而是不知该拿什么来填补这种心境的空虚。他体会到了她所谓的一个人。他有管家,有保姆,有男仆和女仆

可是,他是一个人。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怀疑

周一。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行政老师问她愿不愿意到她的办公室去,帮忙核对上个季度的考勤表。陈蓉蓉乍然看到消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她整个上午都如坐针毡,只想找个藏身之所。所以,不是她去帮行政老师的忙,而是老师在帮她的忙。

尽管不知道名校生交流会是什么时候,但,她也不愿意知道……她不愿去想那个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与顾惟相配的女孩。她害怕看到他们愉快交谈,在纯洁美丽的校园中互生情愫。她最怕他们来参观圆梦班。她知道自己能到这所学校来,本身就是一项具有宣传目的的慈善活动,哪怕被人参观也无可厚非。然而,她无法想象顾惟和他的同类并肩而行时,看到坐在圆梦班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感受。她更加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那样的他们。

他们,和他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两个物种隔着一道窗户望见彼此,窗外的人或许会有些惊奇,露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但其实就像观赏动物展览一样看待他们……

这么想很残酷,所以她尽力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挥散出去。可是只要坐在教室里,眼睛就会下意识地往窗外瞟,看看是否有人影经过,耳朵也总是注意走廊上的动静,听听是否有脚步声靠近。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离开教室的理由,她终于能够从这种神经质的紧张中逃脱出去了。

行政老师热切地招呼了她。陈蓉蓉能来帮忙,她自然是万分高兴。因为学校计划安装统一的考勤系统,在那之前得把教师、学生以及行政人员的信息全部并入一个总库。现在工作已经接近收尾,她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检查合并的数据有没有缺失或者是错位。但同时,这也是一项繁琐的任务,需要相当程度的细致与耐心。恰好这两项品质陈蓉蓉都不缺少。再琐碎的杂活她也几乎是有求必应,而且无论做什么事都从不出错。最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她偶尔牺牲自习课的时间来帮忙,可成绩却从不退步。这样一个文静秀美,聪慧过人的小姑娘,谁能不喜欢呢?

陈蓉蓉坐在电脑桌前,认真细致地核对每一条项目。这样的专注使她几乎忘却了留在教室里的烦忧。直到她无意间扫过一个名字,顷刻间,心房又难以自抑地悸动了起来。

顾惟……

顾惟上个季度的出勤率可谓是惨不忍睹。除开三不五时的请假以外,从十月到十一月,他有连续四周的时间都没有来学校。正巧此时,行政老师到饮水机前烧热水泡茶,意外捕捉到了她脸上的惊讶。她往陈蓉蓉的屏幕上定睛一瞧,这才明白她在惊讶什么,脸上也顿时流露出一副了然的微笑:

“我们的学生都是大忙人,课外活动排得比课表还要紧凑。到学校来上课就算是消遣了。”

行政老师自然不清楚她和顾惟的关系,而这番话也不过是在对一个淳朴的圆梦班女孩解释所谓的少爷做派。当老师开口说话时,她有一瞬间的慌张和局促,但是很快,她意识到这些不过是无心之言,因而又放松下来。老师不知道,或许这个学校里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在顾惟没有来上课的那四个礼拜,他其实是在忙工作,而且,还在某个夜晚想着她自慰……她的脖颈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粉红。她觉得有些害羞,却不是难为情。这种害羞是雀跃而亲密的。这是她的秘密,她和他,共享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很小心地抿住嘴唇,努力掩盖唇边漾开的那一点的笑容。

中午,老师坚持要请她吃饭,点了几个菜,可是外卖不让送到学校里来。于是只好让陈蓉蓉留在办公室,她自己到校门口去取餐。

办公室里的暖空调吹得她有些犯困。老师离开以后,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好叫新鲜的冷空气倒灌进来。不知何时,连接行政楼主楼与教学楼的回廊上,忽然冒出了一簇身着藏青色羊毛呢制服的学生。窗户背后的陈蓉蓉只瞥了一眼,即刻就从他们当中认出了顾惟。

顾惟走在人群的中心,身边是何靖以及其他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这些人她都认识,不过最显眼的,还要数那位光彩夺目的大小姐。诚然,她从来不曾见过姚月君,在场没有穿校服的也不只她一个人。然而那副混血的美貌,似乎生来就该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的一举一动都散发出西方文明所特有的明朗与活力。卷曲的长发,饱满的双唇,一双深嵌在眼窝里的明眸犹如宝石般璀璨,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洋溢出亮晶晶的微笑。

她看起来显得很快乐,两瓣灵巧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停说着惹人喜爱的俏皮话。其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陈蓉蓉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姚月君的快乐是毫无疑问的。怎么可能不快乐呢?那双融合了东西方之美的眼睛,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顾惟。尤其当他也向她回笑的时候,这样一个热情直率的女孩,居然也会在脸上流露出羞赧的颜色,明亮的双眼,也会在那一瞬间盛满爱慕的柔光。她和她,爱慕着同一个男人……姚月君的反应使她感受到一种怪异的熟悉,她仿佛从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原来自己在注视顾惟的时候是这样的眼神永远充满期待,期待他能够注意到自己,期待他能够对自己的爱慕做出回应。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使她衍生出不尽其数的猜想。她一定是在思索他的话,思索他的动作,还有他那从不轻易显露的微笑,是不是只对自己这样特别。因为,她也一直这么想……

然而,从姚月君身上反映出的爱情深深地刺伤了她。她们的爱情或许是同样的,但……她只是一只小鸟她只是意外飞落到王宫的窗台上,看着宫殿里的贵族翩翩起舞。国王,王后,皇子,公主,他们是那样地美丽。她本该用一个局外人目光的去欣赏这一切,就像他们从宫殿里投往外界的目光一样。可是……

可是她爱上了人类,她爱上了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类。她不能用人类女人的身份去爱他,因为她只不过是一只小鸟。

晚上回到家里,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处在忙碌之中做饭,洗碗,打扫,写作业,复习预习……若非如此,但凡有一分钟空闲,她都要忍不住去想顾惟,想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想他的身边都围绕着什么人。这种想象是毫无头绪的,同时也是不受控制的。消沉的云影将她牢牢笼罩其中,而姚月君的形象恰似一道锐利的闪电,猝然穿透云层劈落在她的心田上。

她感到一种剜心的痛楚,几乎连呼吸都被剥夺。她不想这么毫无根据地怀疑他,实际上,她也根本没有立场去怀疑他。对于顾惟而言,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性奴?情人?还是女友?可不管是哪一个,其实又都无关紧要,性奴或是女友,他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他没有承诺过什么,当然也没有义务对她一心一意。此时此刻,说不定他正在和另一个女孩……

就像人故意刺激身上的伤口,从而对疼痛产生出麻木一般,她不停地做着最难以承受的想象。然而无论怎么想象,那种钻心的疼痛也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够习惯他,譬如他的身份,抑或是他性格中的冷漠,她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痛苦产生出麻木。可是,在短暂地感受过他的温情以后,她发现心灵变得比以往更加脆弱,更加惧怕伤害。她知道与其这样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去问他。而她也应该问,否则怀疑会吞噬她的情感。但,她感到畏缩,因为她觉得那样的事大约就是他的常态。她最恐惧,同时也是最无法承受的,是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语气。如果她问了,而他也理所当然地回答了,理所当然到仿佛提出这种问题的自己才是奇怪的一方,她接受不了……

晚上十点半,她收拾好书包,到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饭。这是个静寂的冬夜,别说窗外摇摇欲坠的枯叶,就连枯叶上蒙着的灰尘,似乎也都凝滞在空气中纹丝不动。她用砂锅烧好水,倒入熬粥的大米和一小勺油。灶台上的手机播放着音乐,多少驱散了她心中的寂寞。放过几首流行歌,《热情奏鸣曲》的旋律乍然回响起来,她连手都来不及擦干,着急忙慌地关闭了播放器。

但是已经太迟了。琴声再度勾起苦涩,她感到胸口阵阵发闷,经过发酵的负面情绪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霎时间,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骤然又亮了起来。她低头一看,心脏开始狂跳。

顾惟问她,在哪里?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寻求

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顾惟的胸中燃烧着无比暴烈的怒火。

能源产业,他是新入场的玩家,因此没有话语权,因此不得不向一个压根瞧不上眼的人低头。他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也知道未来还会发生许多同样的事。这就意味着无论再怎么轻蔑那群连两位数的加减都算不清楚的白痴,表面上,他仍是要向他们屈服。为了融入这个酒囊饭袋的圈子,他甚至不得不装出与他们相同的低级趣味。

正因为对这些现状都清楚不已,所以才倍加愤怒,倍加屈辱。

姚文龙,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自身没有任何才干,完全就是承蒙祖上的荫庇。就连他的祖辈也不过是一帮靠着给英国人倒腾鸦片,靠着给美国人输送劳工才发迹的汉奸。这种人的后代有什么资格对他的家族说长论短?他还真以为是自己厉害,处处都能捏住别人的脉门?竟然还敢拿他的父亲说事,父亲怎么想,轮得上他来插嘴吗?!

尽管顾惟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害,姚文龙也没有挑明了要拿产业胁迫他联姻,然而,这种郁结在心却又无从发泄的愤懑,一刻不停地往他的头脑里灌进各种各样阴暗的念头。他想到报复,想把这群脑满肠肥的白痴一个个像臭虫一样碾死,若非如此就无法消除他的心头之恨。但是他又明确地知道,这些不过是贪图痛快的臆想。这样的理智使得他更加心有不甘,以至于痛恨起自己的幼稚与无力来。

随着车子驶上环城高速,他的怒意也逐渐平息下来。然而,那并非是疏通了郁结的平息,而是经过一番狂暴的心理斗争,终于确定自己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到,所以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平息。眼前是他熟悉的方向,尽管还有相当一段路程,可那栋生活了十七年的房子俨然已经从印象中浮现出来。在想到那栋房子的同时,一股几近窒息的烦闷也随之涌上心头。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想回去,但,如果不回去,又能上哪儿?他不由得思索起家里的每一处房产,可越是思索,就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种空虚无关乎房产。他就是觉得自己无处可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归属。

平白无故地,他拿出一整晚都不曾看过的手机,给陈蓉蓉发了一条消息:

在哪里?

这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他为什么要知道她在哪?就算知道了,那又有什么帮助?她对自己的事业毫无助益,更加无法影响他周边的现实,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看到她的脸。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觉得她能够为自己提供一个去处。

很快,陈蓉蓉的回复就从对话框里弹了出来,她说她在家里。

看到这条回复,顾惟莫名地有些燥郁。他回忆起昨天晚上送她回家时,和她分别的那种不愉快。当时的不愉快和眼下的心境十分类似,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两者并为一谈。他觉得她不该那么对他,也不能那么对他。他在外头受了折辱,不顺意,她就应该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无条件地支持他。哪怕她觉得再为难,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给予她所有的一切;哪怕他提出再过分的要求,都应该立时立刻地从她那里得到满足。

这样很幼稚,很可笑,很无理取闹,这些他全都清楚。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方才瞬间掠过的想见她的念头,此时此刻变得无比焦灼。他迫切得如同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然而,他不确定陈蓉蓉到底是什么她或许是绿洲,或许是欺骗性的海市蜃楼。而他不想要后面那个答案。如果发现她只是一缕虚假的蜃气,如果她今晚再推开他一次,那他会极度失望,失望到永远不再去见她。

这完全就是赌气式的想法。顾惟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也根本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叫作委屈。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然而正如他所说的,他觉得她应该无条件地满足自己,哪怕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她也应该毫无保留地爱他,全心全意地安抚他。她有这个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