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5173 字 7个月前

于是她凑到他浓密的睫毛跟前,闭上眼睛,轻轻吻了他的嘴唇。

十年前他同自己的父亲决裂,孤身来到美国开疆拓土,这其中的艰难他从不向她透露,她只能从他偶然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一二。譬如姚家的千金小姐嫁了人,但是仍然挽回不了姚氏商会走向没落的大势,譬如他也在做一些政治投资,不止在美国,好几个国家都有。她知道他付出的一切都是要求回报的,唯独对她,对她的家乡……

“你觉得我对你不求回报?”

他把她抱到怀里,接了一会儿吻,等嘴唇碰着耳朵,把呼吸吹到她的肩窝里,她就害羞地缩起脖子,把一双眼睛波光盈盈地盯望着他。既然她很清楚他做任何事情都带有目的,怎么还会说他不求回报?或许她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他,但是对他来说,“给”这个动作从来就不是一次性完成的。他会一直要,所以她也要一直给,他要得很多很多,而且永远不会满足,更划算的是他在她家乡的投资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种植,建厂,这些都算不上烧钱,只要产品能卖得出去,食品公司就能独立生存,用不着他一直养着。香港和新加坡的市场都给了很多支持,何况他也拿了不少财政补贴,至于投资最大的那条铁路,这件事主要得归功于顾臻。

“爸爸……?”

“算是给你的结婚礼物吧。”

这么说陈蓉蓉反而更加难以理解。比起接受她这个儿媳妇,她觉得顾臻可能更愿意把钱拿出来做慈善,甚至如果他以给她的家乡修铁路为条件,勒令她离开自己的儿子,没准儿她都会答应十年前一定会。当然这话她不敢告诉如今的丈夫。实际上她惊讶得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爸爸?如果他不想看到我,你一个人去也行呀……”

“不用。”

顾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他知道陈蓉蓉是想表达感谢,不过那条铁路又不是从顾臻口袋里掏的钱。这些年他们的关系没什么改善,就是他偶尔回国一趟,或者明确知道顾臻在哪儿,他也从不去看他,反正他住在国内的时候顾臻对他也一样。总之他不想见他,就是听陈蓉蓉叫他爸爸也让他觉得膈应。而且送她结婚礼物不代表他就祝福他们的婚姻,就算到了今天,顾臻也依然认为他们这段婚姻维持不了多久。

“可是他给你送了新的钢琴,你也把琴留下来了……”

陈蓉蓉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说完,又惴惴不安地观察他的脸色。她很清楚他不想聊这个,但,又不肯轻易放弃,大概还是怕他跟自己的父亲老死不相往来吧。

“我跟他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原因也不都在你。”

准确地说,其实大部分原因都不在她,就算没有结婚的矛盾,他跟顾臻决裂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他始终猜不透他父亲这个人,因为他的决定似乎总是跟真正的喜好相反。就比如说陈蓉蓉,给她送结婚礼物,不代表他就同意他们结婚,不同意他们结婚,也不代表他不喜欢她这个人。他之所以会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因为冯振霖的一次玩笑话。他说其实顾臻根本不可能厌恶陈蓉蓉,毕竟他们父子俩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既然他爱陈蓉蓉爱得死去活来,顾臻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她?这当然都是冯振霖单方面的臆断,偏偏就是这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让他总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所以他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告诉过陈蓉蓉,或许以后也不会说。

想到以后,他突然很想计划此刻以后,今天以后,还有跟她在一起的很久很久的以后,但,不知为何,十年前的往事反而一桩桩,一幕幕,全都清清楚楚地再度浮现在眼前。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你吗?”

陈蓉蓉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可是在阳光满盈的午后,在微风拂动的房间里,在只有亲吻,抚摩,耳鬓厮磨的时刻,又觉得没有比这句话更恰如其分的了。

“在图书馆,我第一次见你。”

“……那怎么可能呢?”

她轻轻呢喃,觉得他是在哄她开心,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怀疑他的话,每一句都从不怀疑。

“怎么不可能。”

是啊,怎么不可能。那天是暴雨,他根本就没打算回教室,就算回,也没必要跟她挤同一把伞。她人那么矮,伞又那么小

“除了一见钟情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

她看着他笑的样子,自己眼中的倒影逐渐变得朦胧和水灵灵的了。

“十年了,我还在爱你。”

放在过去,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花十年的时间去爱一个人,如今,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少年男女,可是她看他的目光仍然会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那个雨天。也许再过三十年,五十年还是如此。他在她眼中的样子,一定也一样。

(十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读者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o(* ̄︶ ̄*)o

第247章 番外·仲夏日之梦(真·终章)

ChénRóngrong走后第三年,他升上了十二年级。

十七岁生日那天,父亲对他谈起未来的规划,大学不会是他下一阶段的重心,他该开始接触一些家族生意了,这对他物色未来的联姻对象也有帮助。他听着这些话,好像听的是别人的人生,实际上这三年来他过的一直是别人的人生,每一分钟,每一秒,甚至每个时刻都让他感到度日如年。连听父亲谈起过去自己很重视的继承问题,他心里想的也是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学业也好,生意也好,家族也好,婚姻也好,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卑贱和无聊的,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无法再和他产生任何关系。

他也认识过不少姑娘,有些是社交场上的闺秀,有些是朋友的朋友。往往从见到她们的第一眼他就明明白白地确定,他对她们永远都不可能提起任何兴趣。这些姑娘在他的冷淡上碰了壁,大部分都会识趣地离开,当然还有一部分对他的财富,外表,还有仅仅出于礼貌的举止颇有好感,花过相当一段时间来吸引他的注意。无论她们如何表达出对他的爱,他的心就是泛不起一丝波纹。于是她们哭诉,抱怨,恳求,质问,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把目光放在她们的身上,哪怕只有一瞬间?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从不在她们身上寻找ChénRóngrong的影子,为什么他不能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到那种神秘又痛苦的感情?其实他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再追求那些一去不返的东西,她的笑容,头发,双眼,还有薄薄连衣裙下肌肤的触感……它们都死了,对他来说就是死了。但只要睡着了,进入他失去自我控制的梦国,她又会重新活过来,活生生地让他看见,让他碰得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一切又再度纤毫毕现,真真切切地刻进血肉当中。她在他的跟前伤心地哭着,祈求他的原谅,但是忽一会儿,又成了车窗上一闪而过的面影。有时他会梦到自己去了别的城市,去到法国,英国,意大利,西班牙……然后在某个地方突然遇到过得很苦的她,她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小偷,流浪儿,甚至是妓女……结果他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甚至不等见面,光听人描述就知道那一定就是她。有时她会摇身一变,突然就成了与他形影不离的中学同学,远房亲戚,还有社交场上因为一首圆舞曲认识的女孩……只有在梦里她才会活着,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会活着,也可以说他如今活着就是为了做这样的梦,只有在梦里他的心才会重新注满跳动,摆脱理智与现实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同她在一起,一起……也只有在梦醒的瞬间,心上结痂的疤痕才会重新流出泪和血。

他的梦并非毫无根据。ChénRóngrong离开的头一年,他简直跟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她,他给当地的警局和华人社区都捐了一大笔钱,又雇了私人侦探,只为一个结果。他们告诉他那对母女辗转去了好几个城市,后来离开德国去了巴黎,爱丁堡,弗洛伦萨……他听到这些城市的名字,觉得每一个都是人口贩子和毒枭的老巢,更绝望的是侦探查到的消息只到弗洛伦萨便戛然而止,在那之后,她们的足迹就再也无迹可寻。

于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他只能靠时间冲淡一切或者说,他曾经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他故意忘记她的模样,故意不再回忆他们曾经发生的种种,时间终于让他心中的伤口逐渐结痂,然而痛苦反而在疤痕底下越烂越深。他对亲朋好友麻木不仁却会被街上一对吻别的情侣弄得如鲠在喉,他对崇拜与爱慕无动于衷却会为一行多情的诗歌感到痛彻心扉。他遇到她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可是他的人生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个痛苦的夏季,无论再过多久,无论他变成怎么样的人。他已经无计可施,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十五岁以前他坚信自己会继承祖辈的遗产,成为家族的荣耀,但,这一切最终又是为了什么?他要功成名就,要万人敬仰,最终不就是为了让那双只有梦里才能再见的眼睛看得到他?难道,不就是为了吸引那个梦想中的尤物朝他投来爱情的微笑?没有了这个最终,前置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既然都毫无意义,那还浪费什么时间?既然活着就只剩下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自杀

他还记得头一次想到这个字眼时那种掠过心脏的颤栗。好几次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拉开保险,一开始心脏还会拼命跳动告诉他他还活着!可是渐渐地,就连这颗心也觉得哪怕扣动扳机也无所谓了。自杀,这对他来说其实很容易,他会打猎,打得很准,朝自己的太阳穴上开一枪不会比击杀活蹦乱跳的野兽更难。但,他始终没有扣下扳机,不是因为怕死或是还没活够,而是因为他还抱有一线希望。他不再相信爱情的神话,但也还没有放弃金钱的魔力。他决心自己去找她,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双脚,用他所有的财产甚至是这个家族所有的财产!只要等到成年……

于是他确实按照父亲要求的,开始接触一些家族生意。他对这件事表现出对任何事情都没有过的极大的热忱,因为他现在有了确定无疑的,也是坚持活下去的唯一目标。也许他的目标终生都无法实现,也许有一天,他突然确信与她永别就是上天给他安排的结局,到那时再死,也不迟……

夏季学期开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点开邮箱以前,他以为是学校关于复活节假期的通知或是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寄件人的名字ChénRóngrong,就像有人照着他的脸迎面打了一拳。他感到天旋地转,悲喜交加,只有仅存的理智竭力告诫自己这不可能是她!他找过警察,找过侦探,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在找她,没准儿这就是谁的恶作剧。如果他决心要花一辈子的功夫找她,那未来的人生就要接受无数次这样的打击和失望。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着无法平复的心跳打开了那封邮件。开头是一句道歉,希望他原谅自己的不告而别,随后是许多磕磕绊绊的德语,也许她用中文写还读得更清楚他这几年的中文进步很大。他将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移,已经激动得连呼吸都忘却。她说她一直想找机会给他发这封邮件,但是母亲的工作始终没法稳定下来,她们去了很多很多城市,有些找不到住处,有些拿不到签证,大部分时候只能待上一两个月就要搬家,她怕一告诉他自己在哪儿,立马又要到下一个地方流浪。去年母亲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带她过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她们回到了老家,她也考进了县里的中学。这封邮件就是她在县城里给他发的。其实一开始她也想过不要打扰他更好,中国,她家乡的小山村,这里离他实在是太远太远了,而且这封千里迢迢的道歉信也已经迟到了三年。如果他早已忘了她,请不必再为这封邮件费心。她希望他如今的生活幸福美满。

最后,她给他留了地址,还附上了一张自己在乡野间的照片,欢迎他到她的家乡来玩。

他仰头倒在床上,曲起手臂遮住一下就濡湿了的脸。滚烫的泪水淌得简直停不下来,这种温度渗透了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他重新感受到活着的快乐,原来活着竟然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他以为自己会恨她却发现半点都很不起来,他得到了回报,这三年来忍受的煎熬与痛苦,全都在这封信的结尾一笔勾销。

陈蓉蓉坐在从县城驶向山村的中巴车上,任由初夏的景色流过眼前,独自默默想着心事。

她平时在学校里寄宿,每个月只回一次家,不过今天,在她同远山般忧郁的思绪里漂浮的并不是老家的院子和漾着馨香的卧室。三天前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远在另一块大陆上的另一个国家。教她用国际邮箱的同学指着邮件的投递状态,说打着一个小勾就证明投递成功了,但,她仍然很难相信顾惟会看到她的信。也许他很久才会读一次信,也许他在许许多多的信中偏偏漏看了这一封,也许,他已经不用这个邮箱了,所以她才始终收不到回音。当然她心里很清楚三天的时间一点儿也不算久又或许,他已经看到她的信,但决心永远都不再与她联系……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昨天她刚在学校里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她到站跳下车,眼前是一派水灵灵的青山绿野,她还没从少女的心事中回过神来,差点儿把书包都落在了车上。

没走两步,远远望见虎子哥正趴在田埂上打盹。猫儿舒服地眯着眼睛,她叫了他一声,它一下就竖起尾巴,高高兴兴地冲她跑来了。刚回老家的时候它都认不出自己呢!她蹲下身子把猫儿抱起来,实际上她知道虎子哥不喜欢这么给人抱着(也许是因为有辱身份),但是今天,它听话得很,这给她寂寞无比的心灵平添了几分安慰。片刻之后狸猫大叫一声,冷不防跳出了她的怀抱,狸猫这么干是因为有人从她的背后接近她,而她自己还不知道呢!陈蓉蓉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回过头,那一瞬间,好像一下又回到十四岁在德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