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6225 字 7个月前

没等回答门就已经打开,她只朝门口瞧了一眼,旋即便跳下床铺,连鞋也没穿就朝门口奔去。

扑进顾惟怀里的瞬间,她从他的毛呢大衣上嗅出一丝冬夜的气息。可是没等说上一句话,就又红着脸,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因为她发现原来女仆还站在门外……顾惟倒是显得挺泰然自若。女仆留在这儿是为了拿他脱下来的大衣,其他的事既不会看,也不会说。要是这样她都能害羞,那每次做完换床单岂不是羞得脸皮都不剩。

因为她还醒着,所以他就直接在房间里的浴室洗澡。出来时发现她靠在床头,一张小脸神采奕奕的,一点也看不出倦意。岂止没有倦意,眼睛瞧着他一眨不眨,显然对他比平常回得早这件事感到异常地高兴。小鸟在家里关了一整天,憋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睡前这几分钟嘁嘁喳喳地说给他听。顾惟有意想逗她,兀自脱下睡袍扔到漆金雕花的扶手椅上,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等他坐到床头,她便十分积极地凑近过来,期待着他会说些什么。又过了一小会,实在忍不住了,主动问他明天是不是也很忙。

“说不准,不过我会尽早回来。”

她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双唇再度张开,似乎想把谈话继续下去。然而,从她微张的嘴唇间再也没能吐露出一句话。能想出一个话题已经是她的极限。渐渐地,她在沉默中着急起来,一双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好似不知该怎么办。

他再度开口说道:

“去波恩的事不要再想了,我不放心你单独出门。”

说话的同时,顾惟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那张熠熠生辉的小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他原以为的失望,看来几句睡前的闲聊已经给她带来足够的快乐,不能去波恩对她来说,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可是这么一来,特地给她准备的惊喜也变得不是那么地惊喜了。

“周末我会带你去。先去波恩,再上维也纳。”

她一个猛子打挺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嫩生生的腮帮、耳朵、甚至连整个脖颈都泛起激动的血色。瞧那样子,简直像要一蹦三尺,直接在床上欢呼雀跃似的。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蹦跳起来,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有。两只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的脸,连微张的嘴唇也忘了合上。旋即,又想起自己是副什么表情,赶忙捂住红通通的面颊。她把兴奋的眼神投往下方,在地板上胡乱地漂移了一会,这大约是因为不看他有助于她恢复冷静。又过了几秒,这才又重新找回声音:

“……真、真的吗?……这个周末?”

“嗯,周五出发,周日回来。”

相较于陈蓉蓉的兴高采烈,这个安排对顾惟而言其实不是那么地令他愉快。原因无他,因为下周他们就要分别了。短暂的欢聚终究以别离告终,说实在的,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尽管如此,他却不打算让这层阴翳波及到陈蓉蓉身上。真的很难得看到她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快乐,满得都容不下一丝忧愁。以至于把灯关上以后,都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顾惟甚至想到或许不该在睡前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先是在床上左扭右拱,又抱着他的胳膊,把脑袋挨到肩膀上撒娇。说撒娇或许不太准确,应该说她高兴到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就像只小动物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用肢体语言朝他表达亲昵与感谢。

“这么喜欢贝多芬?”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脸儿倚在肩胛上,口中轻柔地嗯了一声。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她的激动绝非是源于贝多芬,而纯粹是出于对爱情,对能两人一同出游的期待。过了一会,她羞答答地解释说是喜欢跟他一块出门,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走?

留下来陪他不好吗?

“贝多芬的交响曲听过吗?”

“听过。”

“最喜欢哪一部?”

尽管激情仍在胸中回荡,她却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那被誉为传世经典的九部交响曲,每一部她都用心聆听过。自然也早在心中排好一个名次:

“《英雄》,《命运》……还有《田园》”

“如果同时喜欢三部,那就不叫最喜欢。”

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要她排出个先后次序。他只是在逗她,让她苦苦纠结该把哪两个选项淘汰才好。对于陈蓉蓉所说的《英雄》与《命运》,顾惟倒没有太多意外。这就跟她喜欢《热情奏鸣曲》是一个道理。她青睐贝多芬在音乐中表现出的刚强与坚忍,这跟她内心的某个角落产生出共鸣。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无法通过个性或举止将之外露出来,所以对于有能力表现出此类气质的强人,才会格外地报以憧憬。

然而,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她最终的答案却是与刚强无缘的《田园》。而且原因也十分出乎意料,因为她觉得这首交响曲所描绘的田园风光,跟她的乡下老家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个理由再度激起顾惟体内的疑虑难道跟自己同床共枕的时候,她也在心底思念着家乡吗?甚至宁肯抛下眼前的幸福,飞回到没有他的田野……这些猜想一个比一个更叫他感觉到威胁。所幸他已经有过类似的经验,知道要及时打断思绪。她现在正躺在怀中,对自己充满爱意,没必要去想这些负面的念头。之所以对她这么用心就是为了避免最坏的走向。他不想去扯她的羽毛,也尽可能地不去这样做,爱情才是最好的囚笼。

这一个礼拜,陈蓉蓉每天都要花上两个小时给Fuhrmann当模特。而画家也在全力以赴,以便赶在她离开之前将最重要的面部神态都刻画下来。照他此前的构思,他想要把陈蓉蓉的三种神态独处、注视恋人和与恋人对视的三种神态凝结在同一张脸上。而这三种神态既有其内在的矛盾,亦有类似于因果的关联。对于经验老到的Fuhrmann来说,将天然存在联系的事物融为一体并不构成困难。唯一让他不得其解的,是当他确实做到以后,又觉得少了某种关键的东西。就像食物缺少香味,看着像那么回事,可一旦细品起来,就总觉得哪儿不对味似的。毫无疑问,这东西应当存在于陈蓉蓉身上尽管他一次也没有瞧见过,可若没有这种东西,那么其余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然而,他毕竟是个肖像画家,对于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他不能凭空摆到画布上……

就在这时,沉寂了一个多小时的空气忽然响起几下敲门声。起初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无论画家还是模特都正专心致志,而换茶的女仆也向来很小心,以免发出太多动静干扰到他们。因此,没有回头的Fuhrmann清楚无误地观察到笑容在陈蓉蓉脸上绽开的整个过程。她的长椅斜对着房门,比他要更先看到平常不会在这个钟点出现在房子里的顾惟。Fuhrmann甚至来不及起身问候他的出资人,因为他得赶紧把刚才那个难得的瞬间给记录下来。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及不上摄影师了,倘若是拍照片,那么一个快门足以。但无论如何,画家是幸运的,这一个笑容解释了他此前所有的困惑。他眼前这位幽美娴静而又情感丰富的少女,她在为恋人的存在而感到庆幸,更为他能出现在面前生出无上的欢喜。若说她心中的爱慕是一切矛盾与情感分支的起点,那么,这种油然而生的笑容则是这些分支最终的归宿。

第109章 第九十五章 出游

顾惟提前回家,Fuhrmann也很识趣,提早告退以便将时间留给这对年轻的爱侣。尽管他们并未提及明日出游的计划,但顾惟打一开始就没有要把画家留下来共进晚餐的意思。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不希望被人打扰。

他让陈蓉蓉回到更衣室把礼服换下来,晚餐前两人出去散一会儿步。沿着草坪上朴素平坦的小路,他们不紧不慢地走向庄园后头的林苑。途中经过一幢红顶白墙的仆人宿舍和一座尖顶的奶牛仓,最终抵达无人的湖畔。这是个晴朗的下午。尽管还是看不见蓝天,不过薄得透亮的云片较之平常显得可爱许多。当太阳逐渐西倾,晚霞的光就透过光秃秃的枝梢斜拉里照射下来。那种宛如轻烟般的红色弥漫在无言耸立的枯树林中,令人感到黄昏特有的静寂。

她挽着顾惟的手臂,两人一同登上湖上的长桥。整个湖面都铺着一层透明的冰,冰层同样反射着淡淡的夕辉。这是他们头一次在散步的过程中手挽着手。顾惟有意慢下脚步,免得她跟不上,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先前跳舞他还不曾注意过这件事陈蓉蓉的步伐相对身高而言,算是迈得很大的。并且迈步速度也很快,像是非常习惯走路。他们走到长桥的中心,他对她谈起明后两天的行程:

“明天早晨到波恩,下午去维也纳。这样就不用换两次酒店。”

实际上,换两次酒店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顾惟不想在波恩留宿。尽管作为曾经的选帝侯国和西德首都,波恩要比绝大部分城市都更加繁华,但,跟维也纳没法比。在顾惟看来,那地方除开博物馆就是公园,现在又不是樱花季,实在没什么可玩的。陈蓉蓉对这个国家毫不熟悉,对于这番安排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岂止没有异议,当顾惟说会带她上维也纳听音乐会贝多芬的交响曲第五和第六号,正是她喜欢的《命运》和《田园》,她真快活得想直接扑到他的身上去。当然,她还是先产生出惊讶。怎么能不惊讶呢?恰好就在他们抵达维也纳的那两天,恰好就有乐团在那里演奏贝多芬的交响曲,恰好就是九部交响曲中的《命运》和《田园》,这么多恰好都凑在一块,仿佛全世界的好运气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而且她知道,那是顾惟为了让她高兴而特地做的安排,这么一来,这些好运又变成了眷顾着他们两个人的幸福……

她仰起面庞盯望着他,一双星眸闪闪发亮。那闪亮是出于一种喜悦的冲动,以至于顾惟觉得她想踮起脚来亲吻自己。于是他低伏下去,立马就被她搂住脖子,旋即,柔软的双唇贴到他的唇上,他甚至能感觉出她的面颊正因兴奋而烧得滚烫。对于陈蓉蓉在这一瞬间满溢出来的爱意与感激,顾惟自然十分受用。然而她并不知道,他的安排是为了让她高兴,但,不全是。与其说他的用意是为了取悦她,还不如说是为了腐蚀她更为贴切。

实际上,倘若陈蓉蓉真的有故乡情结,那么他完全可以给她提供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然而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得学会怎么拿钱去享乐。所以他更偏好于把她带到时尚繁华的大都市,让她尽情体会金钱的好处。她现在还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沾不上边,可是等她渐渐习惯,习惯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习惯了凡事都有仆人代劳,甚至是习惯于众星捧月,被艳羡与嫉妒的目光所围绕,那么,哪怕她离开自己飞回田野,也终究适应不了原本的生活。

周五,陈蓉蓉一大早就醒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哪怕把眼睛使劲睁大也瞧不清物事。她一醒头脑就快活地运转起来,别说贪睡,连半点迷糊劲都没有。心房砰砰地跳动着,既兴奋,又期待。其实她恨不得一骨碌钻出被窝,赶快跳下床去穿衣洗漱,不过看看房间里的光线,也知道自己是兴奋过度,醒得太早了。她不敢折腾出太大的动静,因为顾惟还在睡着,要是被提前吵醒,恐怕他又该头疼。所以她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四肢愈发地僵硬起来,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不想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我醒了,起床吧。”

尽管她的动静确实不大,不过顾惟原本也是将醒未醒,加上刚才给她拱的那几下,现在是彻底清醒了,并且是再也无法回到睡梦中的清醒。一听这话,她也不像平常起床那样还要抱着他撒一会儿娇,反倒像得到特赦似的,立马就抓起睡袍钻出被褥,兴冲冲地跑进浴室。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直接在隔壁的早餐室而不是餐厅里吃早餐。即便如此,她吃饭的时候都还要争分夺秒,先一口气把汤喝完,煎蛋都没咽下去就开始把水果往嘴里塞。若不是顾惟不让她那么干,甚至还想用餐巾纸裹住面包,拿在手里边走边吃。

单凭陈蓉蓉敢提出独自前往波恩,就知道这个地方其实离他们有多近。直接驱车过去,车程还花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出发得早,在进入市区以前还上附近的自然保护区绕了一圈,为的是给她看看森林与河流的景色。

波恩的气候比他们居住的地方更加温暖,车速慢的时候可以打开窗户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她从风中嗅出一股河水的味道,便发现这儿的树林虽然也跟庄园里的一样,全部掉光了叶子,不过河面却没有完全结冰。款款流淌的河水浸润着两岸的草木,所以干黄的草丛也并不显得萧索。顾惟告诉她这条河是莱茵河的支流,春秋两季最为漂亮。春天到处是新发的嫩叶、嫩芽以及粉白色的苹果花,那时连河水都会给染成嫩绿色。秋天则会多一些太阳,天空也难得地蓝。只有冬天万物凋敝,没什么玩赏性,所以她只能通过他的描述去想象那些迷人的风景。

从保护区开往市区的中途,她在路边的小山丘上眺见一座罗马式的老教堂。尽管顾惟对这种宗教建筑没有太多兴趣,不过因为顺道,而且又正好赶上开放的时间,所以也陪她进去看了看。在参观的过程中他很耐心地解释了壁画上的故事,也给她在穹顶和玻璃花窗的前头拍了几张留念的照片。然而拍完把手机递还给她,却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股怪异,因为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个外地游客一样,在北威州的各个景点游逛打卡。等车子返回主干道又开了一段,差不多就该进入城市的范围了。

过桥时她特地将车窗降了下来,以便看清大名鼎鼎的莱茵河。波恩原本就是依水而建的城市,从桥上欣赏河流的全貌并不困难。遮满云团的天穹底下,浅灰色的河面显得格外素净。河畔泊着几艘游船,桥下的河水平缓地穿桥而过。泛着涟漪的河面恰如带着皱褶的绉绸般细致优美,只有叫桥墩一分为二的地方打着一点漩涡。她起先还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可是等这阵新奇的劲头过去以后,不免还是生出一丝怅然。经过战火与洪涝的摧残,如今的河道两岸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新起的楼房要么追求现代化的设计感,要么追求工业上的实用性,很难再从中窥见当年那些哲学家和艺术家们的身影。若不是偶然突起一座瘦高的尖顶,瞧着跟一座普通的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当车子驶入城市中心,他们就可以完全依靠步行了。老城区只有巴掌那么点大,老市政厅、老公墓、大教堂,选帝侯宫……这些遗迹全都集中在同一片区域,倘若只是走马观花地逛上一圈,连半小时都用不上。下车后的第一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贝多芬故居。这里是贝多芬的故乡,无论是广场上的丰碑还是城里头的小巷,处处都能找到缅怀伟人的纪念物。不管旅客打哪个方向来,都绝不会错过指向波恩巷20号,那幢刷着粉色墙面的小房子的路标。

房子的门牌上写着Ludwig van Beethoven,生于1770年12月17日。当她站在窗台下无声地念诵出这些文字,胸中翻涌着近乎于朝圣般的情感。岂止如此,在那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她简直完全忘了顾惟的存在。照理说她不会演奏乐器,对古典乐也是外行,在参观的过程中该有许多疑惑,而他正好可以给她作答。然而当她把电子导游器挂到耳朵上以后,就连这点作用顾惟也发挥不出来了。不过他倒是挺无所谓,一味地任由她在房子里溜来溜去。小鸟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只要不飞出视线范围都用不着管。他又不是游客,而且对贝多芬也不像陈蓉蓉那样顶礼膜拜。所以她一下就抛开他,融入到能跟自己产生出共鸣的游客群体里。在顾惟的眼中,这些人好似笼罩在一张无形的精神网络下要么沉默不语,要么神神叨叨,眼睛里闪烁着虔诚而热切的光芒,活像一群宗教分子。

第110章 第九十六章 波恩

实际上,如今已经很难从故居里体会出十八世纪音乐家的生活。除开修了又修的老楼梯和一张当年的写字台,一切能反映出生活风貌的家具都已经不复存在。而且更令人遗憾的是,贝多芬一生中所有伟大的作品都不是在这栋房子里完成的。即便如此,那些模糊不清的手稿、字迹潦草的信件、还有贝多芬使用过的乐器、助听器、画像、塑像……这一切都足以使陈蓉蓉感到得偿所愿。最令她高兴的是,她在这儿看到了《田园》和《月光》的手稿。借由这些脆弱的纸张,借由这些纸张记录下的音乐,她的情感和两百多年前的人物交织在一起,这是多么地不可思议……

她沉浸于朝圣式的浏览当中,直到参观完后巷的庭院才想起好像忘记了什么。四下一望,原来顾惟早就在门口外头等着了。她赶紧走到他的身边,原本还打算为自己的疏忽道歉来着,不想他似乎没有半点介意。

“看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