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钟坎渊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那是一个值得他效忠的人。

在钟坎渊决绝离开的那个晚上,元学谦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家乡鹤台破败的农村,想起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想起他一路从鹤台考来北庐的决绝,想起他心里强烈的企图心。

他叹道原来我和他,竟是如此相似。

我机关算尽,不就是求这一顿罚吗?

可他千算万算,真到了要挨罚的那一刻,元学谦还是怕的。

挨打太疼,他的身子,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钟坎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跪在地上的身躯极小幅度地颤着,少年的指尖不自觉地捏住衣服下摆,用力揉了一下,他立刻明白,少年至今都没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在猜心这项运动上,钟坎渊几乎从不失手,这并非全然是因为,他敏感善谋、擅于揣度人心,而且因为,他有着极强的自负,认定自己看透的东西,便是对方的本质,绝不听解释。

只是今晚,钟坎渊太动容了,他注定要对这少年怀着特别的怜惜,因此没有让他继续跪省,而是把木棍放到桌面上,抽出一张纸来。

钟坎渊在纸上画了九个大正方形,各为一宫,再在每一个正方形内划出“3x3”一共九个小正方形,每个宫内以淡线划分,宫的外框以粗线划分。钟坎渊有着扎实的建筑画图和素描绘画功底,画方格直线无需用尺,绘线为直,一张纸上绘得干干净净,宫格线直得就像打印出来的。

这九宫并非完全平行,而是略有错行错列;在行上,第一排第二列的宫比第一排第一列向下错下一行,第一排第三列的宫比第一排第二列再向下错下一行,以此类推;在列上,第二排第一列的宫比第一排第一列向左错开一列,第三排第一列的宫比第二排第一列再向左错开一列,以此类推。

九宫之间,水平和垂直相同的行列方格之间分别用虚线管道相互连接。

他对着八十一个方格略一思索,在其中的二十五个方格填上了数字,这些方格终于显现出了它们的真实面目这是一道异型数独题。

数独,是源自18世纪瑞士的一种数学逻辑游戏。玩家需要根据9×9盘面上的已知数字,推理出所有剩余空格的数字,并满足每一行、每一列、每一个粗线宫(3x3)内的数字均含包含1-9,且不能重复。标准数独宫型就是“9x9”八十一个小方格,在此基础上,演变出了许多变形题、异型宫,例如由两个或多个数独公用一个九宫组成的连体数独,又如添加了运算符号、要求符合宫内数字加和关系与不等式大小关系组成的法庭数独。

因此玩数独的评判标准往往分为速度和难度两个维度。

在速度上,追求越快地速度破题。

而在难度上,有几种境界:能解标准型是一种,能解异型题是一种,而能出异型数独题,则是其中的最高境界,因为这不仅代表着极强的数理逻辑推演能力,更代表着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钟坎渊少年成才,被选入全苏国顶尖学府庐大的少年班,十九岁就从庐大以数学和建筑学双学位毕业,对于数理逻辑和空间想象都有着极强的敏感性。他的手机通讯录里,除了经常打电话的几个人为图方便存了号码,其他号码一概不存,因为他不需要他对数字过目不忘,只要打过一遍的电话,他都知道是谁的号码。

也因此,钟坎渊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竟然会在他家小区里、在他楼下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到连小区门都找不到。

钟坎渊把笔和纸随手一掷,扔到元学谦面前的地板上,说道:“不必再省了,解出来,我告诉你。”

元学谦垂下眼睛一扫面前的题,愣了,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数独?”

他想破了天也没有想到,钟坎渊竟然在这种时候要他推演数独!他幼时自是没有玩数独的闲情雅致,但他参加过市里的数学竞赛,因此对于数独规则略懂一二。

他仔细地在题目上看上两眼,又补了一句问道:“除了九宫里数字不得重复,虚线连接的行列数字是不是也不能重复?”

“恩。”

钟坎渊点头,淡淡应道。

异型宫的难点就在于,许多没有专业基础的人,第一次看新宫型别说推演,恐怕连规则都看不明白。

到底是庐大的学生,还不算太蠢。

元学谦跪在地上,拾起纸笔,立刻准备推演,钟坎渊却嗖地一下抽在他腰上:“站起来,趴桌子上!”

少年依言照做,站起来,把纸笔放到桌上,钟坎渊却拿木棍指点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给他纠正姿势:“腰,下去;腿,分开。”

元学谦摆好姿势,脸色刷地白了他此刻正分腿而立,腰与地面平行、甚至往下凹陷,伏在桌案上解题。

他顿时明白男人要干什么,竟然是要他一边挨打,一边推演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男人的变态,竟能想出这种既费身又费神的惩戒方式!

第五十三章 淋漓(2)

未接触过数独的人可能会把数独与数学画上等号,认为数独考的是一个人数学运算的能力。

实际上,这对,却也不对。

因为要解数独题,往往只需要小学数学的知识功底,它考察的是一个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推演能力,只不过这两项能力,通常在数学的学习过程中也有需要罢了。

而数独第一条准则是:静心。

因此,元学谦拿到这道管道数独题以后,做的第一件是就是迅速屏气凝神,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忘掉此刻被剥了裤子按到桌面上随时可能挨打的窘迫处境,全身心地沉浸到数字之中。

可钟坎渊显然不准备让他好过,因为

啪!

木棍抽下来,贯穿两瓣臀肉,正中臀峰!

元学谦手上的伤虽不重,可下午钟坎渊往他左臀打的板子是真的可怖,经过长时间的沉淀,肿块沉淀为青紫的淤血,仿佛再轻轻地有一下就要破皮,伤痕愈发狰狞。

实际钟坎渊这一下打得不重,元学谦跟他短短一段时间,挨过他数次痛打,哪一次都是往死里打的架势,可这一次,那人显然是收着力的。可惜,受罚的人身上旧伤太重,根本觉察不出这一点收力。元学谦连跪坐的时候,都要小心地调整坐姿,好让右半边臀部着力,左半边一点也不敢受力,可此刻,长长的棍子均匀地抽向他两瓣臀瓣,一下接着一下,疼痛逐渐积累,一点点逼走他的理智。

“呃啊”元学谦吃痛不过,漏出一声痛呼,这般持续而极致的疼痛逼迫之下,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解题。

他自问,是一个极为专注的人,小时候家里没有太好的条件,他家只有一厅、一卧,一厅兼着客厅、餐厅、家庭娱乐房等多重功能,他初中就考上了岭州市的市重点、离开家开始住校生涯,因此初中以前他一直与父母同住一个房间。元学谦没有独立书房,每天放学回家,甚至没有专门的台灯,大人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打麻将聊天,他就一个人搬小板凳在客厅的角落里,顶着客厅中央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推演各种数理习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读考了一次又一次的数学竞赛。因此,元学谦自问早已练就了排除杂念的功夫,任凭外界熙攘嘈杂,他都能很快静下心来解题。

可是,他从未经历过像现在这样的窘境 一边挨打,一边算题。

元学谦先是按照常规套路,把所有涉及到不能重复数字的宫格一一划出,根据已有格子上的数字,用排除法在一旁列举每一个空格里可能填的所有数字;再如法炮制,按照管道行列关系所示重新排除一遍数字,进一步缩小范围。他想调整呼吸、静气凝神,可身后的长棍根本不等他,一下又一下、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地往下抽,每当他提起浑身精力准备专注于题目的时候,身后的棍子总能击乱他的节奏。

啪!

当木棍不知道多少次抽在他臀上的时候,元学谦终于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到地上。

“站起来。”